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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捏日本女人的手……
他和多鹤走出电影院时,他跟在她背后。看清了她奇怪的表层之下藏了个日本女人,其实一切也就不奇怪了。电影里的鬼子和这个女子是一个种。小彭明白了多鹤是怎么回事。她再多礼也有那么一点不可驯化的东西。她笑得再恳切也有那么一点生涩。而这一点生涩会在二孩身上爆发:二孩那冷冷的热烈,那蔫蔫的倔犟,那种对某人某物蛮夷的喜爱和愤怒,原来是从这儿来的。
外面天将黑,毛毛雨的秋天傍晚是很俗套的情侣气象。小彭领着多鹤穿过毛毛雨,来到他的宿舍。他现在住的是双人宿舍,室友正在走廊上用一个小煤油炉烧小灶,一看见小彭领个女人来,连忙说他一会儿去他的四川同乡屋里聚餐。
小彭请多鹤坐在自己书桌前,给她找来几本钉在一起的电影画报。然后他冲了两杯茶。暖壶的水不烫,茶叶如同漂浮的垃圾一样堵在杯口。
“你不是中国人吧?”他看了她一眼,把眼光落在他室友泡在脚盆里的脏袜子上。
多鹤倒也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大惊失色,给揭了老底的潜藏日本女人,他以为会跪在他面前求饶。
“我早就发现了。”小彭说。
多鹤把原本端在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手抹了抹裙子褶。
小彭想,她想什么呢?想避而不答就完事?我能那么轻易让她过关?
“你是怎么留在中国的?”他把脸正对多鹤。
多鹤嘴唇跟着他默诵了一下,吃准了自己的理解力。
“卖的。”她简单扼要、实事求是的态度又和小彭的期待有点偏差。
他见她毫不回避的眼睛里又亮晶晶起来。别流泪,别来这套,别弄乱了人心,小彭在心里默默呵斥她。
她极其困难地开了头。讲得一句一停,半句一顿,有时她吃不透自己的语调,会用不同音调重复,直到她看见小彭脸上一个恍悟,才再往下说。故事给她讲得干巴巴的,到处断裂,小彭还是听呆了。三千多个由女人和孩子组成的逃难队伍,一路血,一路倒毙,一路自相残杀,这哪是人的故事?这哪是人能听得下去的故事……
而眼前这个叫竹内多鹤的女子,是那场大劫之余数。
一直到此刻,小彭不知道自己还会为不相干的事痛心。或许张俭和小环也经过同样的痛心?
多鹤起身了。一个长而深的鞠躬,他上去想拦阻她——这样的鞠躬是破绽,会让人顺着这破绽摸索下去,最后毁了她。但他的拦阻动作半途上自己变了,变成一个不怎么浪漫的拥抱。抱住多鹤微微反抗的身体,他感觉那点痛心消解了一些。为了让自己的痛心完全消解,他紧紧抱住多鹤。假如他不去想自己在老家的媳妇和孩子、张俭和小环,他是可以做江华而把这苦难的日本女人作为林道静而浪漫的。
他把多鹤用自行车送到张家楼下,分手时他说他一直爱她。要不他不会从二十岁刚见到她就总是往这个楼来。*年时间,这条从工厂来的马路被他的车轧出多少道辙?那些车辙是证明。他怕她不懂这种技校学生的印刷体情话,咬字吐词山盟海誓一样沉缓、用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小姨多鹤 第八章(11)
多鹤听懂了。她把自己一折为二,鞠了个躬。他一步抢上前,她恰好直起腰,他的手打在她脸上。
“我不是张俭。你也不是为我做小老婆、为我生孩子的奴隶,所以你别这样。”
多鹤转身走进漆黑的楼梯口。
他想,他是进过高等技校,学过俄语,陪过伟大领袖的新青年,即便老家有老父老母给娶的媳妇,他和多鹤的相处,也会是十分新社会的。实在不行,他冒着气死老父哭死老母的危险,休了乡下媳妇。那媳妇肿成银盘的大脸早就不在他的记忆里了。
他迎着毛毛雨向厂里走,把自行车蹬出一个进行曲节奏。风大了,雨猛了,他蹬车的节拍变成了劳工号子。多鹤生过三个孩子,那又怎样?她比他年长好几岁,那又怎样?一切的不寻常都让他更加骄傲,因为只有不寻常的人才能够得到不寻常的浪漫。
雨中的工厂灯火显得特别亮。每一个雨珠都成了一片小小的反光镜,天上地下地叠映,使灯火无数倍地增加了。雨只有落在这样喧腾的工厂区才会如此细声细气,就像多鹤的泪水落进硬汉小彭宽阔的怀抱。小彭那还欠缺最后定型的、男孩气的身躯,跳下自行车,站在一望无际的繁华绚丽的灯光里,站在漫漫的雨里和刚走出饥荒的一九六二年里。
第二天小彭在上班时接到一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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