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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眸,“夕月不敢。”
“你为何不敢?这兴许是你惟一的一次机会。”
“夕月不想让皇后在天之灵不能安心。”
“你好聪明。”元熙帝扯起一个空乏的笑,“提起皇后的在天之灵,是要朕有所收敛么?”
她螓首低覆,未应声。
“朕在和你说话!”
“夕月不想说。”
“你敢!”
“皇上,您明知不管您想如何治夕月的罪,夕月都无反抗之力,何不给夕月一个爽落了断?母亲逝去,夕月便死了一半,如今皇后也走了,夕月对这红尘便再无留恋。夕月愿为皇后陪葬。”
“你想给皇后陪葬?你以为,你想陪,朕就会如你的愿么?柳夕月,朕不会让你死的,三年后,还有一场联姻等着你,忘了么?羲国南院大王的侧妃之位还等你去踞坐!朕不会浪费掉任何一枚棋子,不会……皇后,你听见了么,你所疼爱的夕月丫头,朕不会浪费!这是对你擅自舍朕而去的惩罚,皇后……哈哈哈……”
由皇上喉内涌出的声,是笑,是哭?原来,天之子也会伤心。若他不是伤到极处,她也很难应对过去罢?
这红尘,她的确没有恋栈。但,仍要活着,娘在世时,曾希望见遍天下景致,赏遍名山大川。她要用自己这双眼,替娘去观去赏。红尘万丈,风生水起,不管何去何从,活着,是她惟一想做的。
隐 五
这里是,这里是,这里是……哪里?
在一股子透到骨髓的颤栗中,柳夕月悚然醒来。
在梦中,她身后尽是张着血口的魔物,每一只都要把尖利的獠牙刺进她体内,她殚尽全力的奔跑,仍不能摆脱,眼看着,就要被噬血口……
但醒来了,所面对的,居然是更大的恶梦。
这里是……是地宫!是当今天子修建的帝陵,皇后先甍先葬的地宫!
她被人送到这里,为皇后陪葬了。
她是皇上御封的公主,也是与羲国未过门的南院大王侧妃,无论如何,殉葬这种事,远轮不到她。遑说皇后在生前曾上书皇上获准,其身后绝不要人殉葬。
那,她何以出现在这里?
有些事,须慢慢理,细细忖,方能抽丝剥茧。纵使,纵使此时她早被惊悚所围,被骇惧所侵,被颤栗所控,也要让自己镇定下来,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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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停放五日期满,小出殡日到,皇后梓宫由宫内移殡至城郊殡宫。柳夕月自请到殡宫守候皇后。
钦天监原选出的大出殡之日,本在冬时,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断了皇陵御道的工程。就此搁置。在沉寂的殡宫中,柳夕月从深秋住到深冬,再住到翌年春天,近半年的岁月,就此过去。
春暖雪融,钦天监再选吉日,皇后灵驾不日将移居陵寝。大出殡到来前的一日,柳夕月恍然想起了母亲跳崖之地,即在离殡宫三十里外的棋盘山皇家猎园。受心头想望驱使,她离开殡宫,到附近村落雇了一辆马车,前往那处。她怕母妃的灵魂会孤独留在那道山崖下,欲去唤上一唤,以使母妃与皇后同往皇陵,受渡得脱,趋往极乐往生。
但马车行到半路,忽闻前头车夫一声异叫,她撩帘察看之际,脑后突然一记猛痛,眼前一黑,随即陷进无边恶梦,而梦醒之后,身在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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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在之器,是一口黄梨木木箱。此器所在之处,是皇后梓宫之侧。皇后梓宫所在,是地宫后殿。那么,她也身在地宫后殿。
这箱子,她记得的,原本盛着一件金缕衣,一双软凤靴,一袭百花袍,一顶玉花冠……现在,全换成了她。
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移花接木……好手段。
她该如何呢,闭眸接受这一切,静待死亡来临么?当真就这样死了,会与母亲团圆,与皇后重见,说不定三个人可以携手共行奈何桥……
娘,月儿来了。
月儿啊,你是娘的一切,只有你快乐安稳的活着,娘才有快乐安稳,明白么?
她蓦地睁眸。
那是母亲的话,从呱呱落地,母亲便在她耳边未断的一句话。春光烂漫时,母亲会抱她在花丛中说;夏时炎热时,母亲会抱她在竹林里说;秋风渐起时,母亲会抱她在窗前说;冬雪蔽门时,母亲会抱她在榻上说。她若就此死去,母亲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