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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书见他如此凛然,却慢慢心慌起来,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颤声道:“你住口!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你、你不怕死?”
张弘范微微笑道:“你问我怕不怕死?呵,呵……真是孩子话。弘范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如今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无可挂念。”
奉书冷笑,“你以为说说大话,就能唬住我吗?”
张弘范叹了口气,“我像你这么大时,就早已想好啦。与其将来老死在病痛之中,不如死在敌人刀子底下,来得痛快。我病了这么久……无趣得很,什么都做不了……你动手吧,我不怪你。”
奉书睁大了眼,瞟了一眼他身边那个熬在火炉上的药罐,低声说:“你就那么想死?李恒的药方不是能治你的病吗?”
张弘范没理会她这句问话,继续道:“再说……文丞相当日是我手下败将,他的小姐今日来替他报仇,公平合理,大家谁也不亏欠谁的。文小姐,弘范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奉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问:“你要什么?”
张弘范瞥了瞥她手中的裁纸刀,道:“这东西杀人太慢,不好受……请你取下圣上赐我的宝剑,用它来取我性命。死在御赐的剑下……弘范死而无憾。”
他的语气平静异常,仿佛只是在和她商议一件日常琐事。
奉书仰头看了一看,为难道:“我……我够不到它。”
张弘范笑了,“书桌后面有椅子。床前有一块波斯地毯,铺上它,搬动时就不会有声音。”
奉书心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敬畏,点点头,站起身来。
第94章 理身如理国,用药如用兵
奉书走到书桌前面,果然看到一张简单的木椅,几乎被桌上堆的纸张挡住了。再看看床头,果然有一张厚厚的地毯。张弘范凹陷的双眼紧盯着她,神色中有一丝解脱,又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兴奋。
她将桌子上纸张拂开,将手中的一沓信件放回去。刚要转身去拖地毯,忽然看到另一张纸从纸堆里露了出来,上面的字迹和诗文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文天祥手书的《过零丁洋》。她记得听二叔说过,崖山海战之前,张弘范和李恒让父亲写信招降张世杰,收到的却是这一首诗。那么这诗的原件自然在张弘范手里。
她万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父亲的手迹,头脑一阵晕眩,拾起那张纸,要把它带走。
随即发现,这张纸是和另外几张纸粘在一起的。那几张纸很厚,是泥金封的黄笺,抬头便是:“臣张弘范表奏……”
是张弘范写给皇帝的奏折。奉书抑制不住好奇,仔仔细细地读了下去。这封奏折写于去年三月。算起来,那是崖山海战过后,张弘范刚刚班师回到广州的时日。
奏折里的语句颇为浅显,因为读者并非汉人。折子里除了详细汇报海战的情况、请求皇帝封赏有功的部下之外,还提到了被俘的宋丞相文天祥凛然不屈,“真好男子也,臣未敢擅杀,乞望恕罪。”并附上文天祥手书七律一首,以彰其书法文采。
奉书心中颇为异样。她无法把这封奏折的作者和那个血染崖山的大汉奸联系到一起。但这纸上千真万确是张弘范的笔迹,那字迹刚隽有力,那时他的身体尚且硬朗。
不过,那纸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字迹,不是很好看,但一钩一折之间,尽显孔武之气。那几行字是用朱笔写的,是蒙古皇帝的批复,时间是一个半月以后。
忽必烈嘉奖张弘范的灭宋大功,满足了他所有封赏部下的要求,命令他回大都朝觐,而且还特意提到了文天祥。那朱笔写道,“谁家无忠臣”,“文丞相是好人也”,“且令好好与茶饭者”,命张弘范将文天祥带回大都,前来一同拜见。
奉书想到二叔曾对自己说,张弘范几次上奏皇帝,请求留父亲性命。看来竟是真的。如此说来,父亲能活到现在,竟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桌子一角,还有一张同样质地的厚纸,也是张弘范写给皇帝的奏章。
那是张弘范闻知博罗有要杀文天祥之意,连忙上书请求忽必烈,“天祥忠于所事,愿释勿杀”。只不过字迹软弱无力,笔划时粗时细,似乎是他挣扎着在病榻上写的。奏折下面有忽必烈的批复,却是劝张弘范好好养病。
奉书心中五味杂陈,回头朝张弘范看了一眼。张弘范闭着眼睛,散乱的发丝拂在脸上。方才和她的一番对答太耗精力,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奉书咬着嘴唇,轻手轻脚地在书桌上又翻了翻。没有其他关于父亲的纸张信件了。桌上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