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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包管一分银子一分货,成排的藏品任君选。
开元元年,柳八斛终于当上祖父,有了一对双胞胎孙女。
虽是孙女,他仍欢欣不已。重赏稳婆后,一手抱一个娃娃看,乐得合不拢嘴。他儿子柳熙金在旁边提醒:“爹,取个名儿吧。”
“春分是个好节气啊!”柳八斛看着两个孙女,跟他儿子说:“春分,玄鸟扑棱翅膀从南边飞回长安的日子。古时商母吃了玄鸟之卵,生下商王。今日春分,玄鸟至了,吾家孙女也至了,可见大吉,就管她们叫作春娘和分娘。满月酒要办热闹些!”
“春娘——分娘——”柳熙金轻声呼唤这两个闭着眼睛没清醒的雪团小婴儿。
襁褓里眉心有红痣的春娘动了动脑袋。她隐约听到耳边有声音,睁开了眼睛。
她没看到意料之中的阎王爷。
定定神,看到对面有个初生婴儿,还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的脸庞离得很近,拍着手冲她喊 “春娘,分娘”。见她睁了眼,那男子高兴地转过去继续唤分娘。紧接着,一团花白胡子扫到她的脸上。她眨眨眼,自己这是……婴儿身?
难道已经饮过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不对啊,细想一想,前尘往事,俱在脑中。
她记得一清二楚,自己是南宋朱熹的玄孙女,嫡亲的。
朱熹有何来头?理学大儒是也,提出过“存天理、灭人欲”,还推广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一劝妇人守节的桎梏。
身为朱家嫡亲玄孙女,上辈子,春娘完全依照祖上所规定和所期望的女子标准被养大:作一个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熟诵祖训、贞烈守节。自五岁裹纤足上绣楼起,除了孝敬父母晨昏定省外,不下楼,不见外男。
她有位指腹为婚的短命丈夫。待她长到十四岁,还差一年就及笄嫁人时,夫亡。
遂依着一名朱家嫡女该依的行止,从绣架子旁边取剪刀,为亡夫殉节。
连思考都不需要思考,她从从容容地做着理所应当的事。说不定这会儿,家中已经为她拟好贞节旌表上“彤史垂芳”之类的字词,烈妇节妇将是她给朱家留下的荣耀与最后记忆。
眼下……这是转世了么?
乳母走上前抱走她。春娘终于看到她的新任祖父、新任父亲、以及他们的衣着打扮。如果这不是梦,那么,她投胎投到了……唐朝。
这就是书里写的画上画的“妇人袒胸露肌、衣不遮体、男子戴花女子玩蹴鞠、一到上巳节男男女女就眉来眼去、勾搭成奸、败坏闺门风气、私定终身、妇人还穿上男装招摇过市,男不男女不女、从天子到百姓都不正经”的唐朝?
太可怕了,春娘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悲哀片刻。
深受朱氏闺教影响的春娘决定,长大之后决不变成那样的唐式女子。衣服自己裁剪缝制,严严实实裹好每一寸肌肤。她要自律,一定不能被如此可怕的唐朝风气所侵蚀。
她前生是个好女子,今生仍要做个好女子。好女子的定义对春娘来说,应是绝不轻易抛头露面,也绝不跟外男接触。待长到十五岁,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她择婿,嫁出去,为丈夫生子、纳妾、伺候公婆,像她所受过的教导那样。
春娘在襁褓中握紧她粉嫩的小拳头,立志要成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如此美句,出于宋,而非唐。
乳母见小小的春娘拳头紧攥,乌黑的眼睛瞪得圆圆,鼓着腮帮子嘟嘴,脸上也涨起红色。乳母以为自己一走动让她受了惊吓,忙“喔——喔”哄着,抱她到床上。
跟安静好哄的春娘比起来,小妹妹闹腾多了。夜夜准时醒来啼哭不休,也不吃奶,就是哭,哇哇地大声向四邻八舍宣告着柳家新生儿的存在。春娘没法动弹,只能陪着妹妹一起醒、一起睡,慢慢思考她作为一个宋朝闺秀在唐朝的人生该如何度过。
春娘满月时,那拳头还时不时攥着,眉头也会随之皱一皱。她娘常拿坐在床边逗她们姊妹,每次见了春娘握拳,都会笑对乳母说:“春娘这是急着抓周呢!”
“那就给她抓,抓着纸笔也让她去考考童子科,兴许能出个小才女。”柳熙金撩起帘子,抱上春娘,对妻杨氏说:“客齐了,抱分娘一齐到厅上去吧。”
柳八斛在家大摆酒宴,为双生孙女庆满月,厅中高朋满座:从洛阳来的亲戚坐了两桌,市里常往来的胡商番客坐了两桌,里正和邻人坐了一桌,热热闹闹地喝酒行令。
春娘再一次握拳……这些人怎能男女同席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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