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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内乱消失得无声无息,第二天赵一普再看灵芝时,神情分明软了三分。
夜里,赵一普趴在枕头上,体己地对赵关氏说:“灵芝这闺女不像玉多,我看,咱拿把不住她……”
赵关氏软弱地说:“唉,文举是个啥样子你忘了?她咋样咱都得认!”
赵一普想了半天,突然又高兴起来:“嗬!你看这闺女的架式,依我说,就是皇上来了,我赵家的媳妇也不惧哩!啧啧……”他遗憾这样壮实的女人没有配给赵文晖,如果赵文晖有了这样的女人,赵家的后人肯定又健壮又英俊,个个都像先人一样勇猛,响水村算啥?就是整个花红峪镇也没得比!
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九住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乡俗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地过他的帮套生活了,可他却无时无刻不感到别扭。村里人的眼睛诡秘闪烁,这些眼睛无处不在,注视起他来肆无忌惮,仿佛每个汗毛孔都不放过……自从他拉了帮套后,作为一个正常健壮的男人不能独自拥有一个女人的羞愤和自卑开始压得他无法抬头,在响水村,他总是作为半个男人存在,人们的一颦一笑,孩子的一打一闹,无意中总会带给他深深的伤害。
《寂静的鸭绿江》13(4)
有一天,景玉哭着跑到他面前,手指墙外的孩子说:“叔,你快替我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吧!”九住每听到景玉喊他“叔”,心里都涌起无名的恼怒和伤心。他耐心地问景玉:“咱为什么要打人哪?”
景玉说:“他天天见了我就问,夜个你讷跟你阿玛和你叔睡在一铺炕上吗?你讷是跟你阿玛睡一个被窝还是跟你叔睡一个被窝……”
九住往墙外一看,那个晒得像黑炭似的孩子飞快地眨巴着绿豆眼儿,缩头蹲到墙根下哧哧笑起来。九住一气之下作恶地拿铁锨撮一锨牛屎冲墙外孩子蹲身的地方扔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娘儿们扯着满头牛屎、哭哭啼啼的黑炭跑到赵家门前骂起来,骂得很难听……可想这样的话,在村里人嘴里不知滥嚼过多少遍了,九住强壮的内心只要一想起那些话,就无法忍受,他的思想一直要求他冲破这种委屈的生活和灵芝带着景玉远走他乡,可灵芝不同意。她尽心尽意地服侍着赵文举,无论如何都不肯舍下他,她不断地说服九住,要三个人一起过下去,“这不是挺好吗?互相成全……”九住每每说服灵芝离开赵家,灵芝都这么说,她对这种现状很满意,九住心里的气就鼓着泡儿冒上来。
日子仿佛狗皮膏药,粘得一天连着一天,直到景玉死去,九住和灵芝之间最紧密的链接断了,他才在暴怒之下走出了这种让他感到屈辱的生活。
《寂静的鸭绿江》14
景玉是急着喝豆腐脑,一口呛到了气管里。
他喉咙里呼噜呼噜响着,豆腐脑紧紧地堵塞了气管,随着他尖厉的咳嗽灌入了肺部……九住眼看着景玉的小眼睛像死去的小山雀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地方,里面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在他的小嘴最后一下嚅动时,九住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听到景玉叫他:“叔!”九住立刻吞了石头一样难受,眨了眨眼,把眼泪咽回去,深深的怨恨顷刻壅塞了他的五脏六腑:景玉直到死都不知道抱他的人是他的亲爹,他甚至作着这样的设想:如果灵芝早日同意跟他一起带着景玉离开赵家,景玉就不会死。
景玉在家里停了一天,下葬。
孩子死了,九住觉得和灵芝之间最紧密的那根线仿佛断了。现在只要看到灵芝,他满心都是恨怨,只要睁开眼,心里就疼得透不过气来,眼前处处都是景玉,孩子死前叫的那声“叔”,让他感到心和肺子都一齐伤透了。景玉死去的当晚,失去了理智的九住打了灵芝一巴掌后,怀着万千的怨恨昏头涨脑地抱着行李重又睡到了白凤吾家的牲口棚里,和白家的老长工挤一个炕。
半夜时,白凤吾披着青里青面的夹袄叼着玉石烟嘴来到牲口棚。
白凤吾是村长。白家不但地比赵家多,牲口也比赵家多,尤其白家两个儿子白承祥和白承实的腿脚都很健全,这让白凤吾每每暗中和赵家比试起来都心下舒坦,惟一气怯的是白家没有念大学的人,白凤吾不免深恨。
白凤吾从景玉的长相里早把什么事都猜出来了。九住进了门,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安慰九住:“死了的活不了,一个爷们儿,种子有的是,还怕不出苗吗?”
九住沉沉地说:“话是这么说,可这棵苗来得不容易。”
白凤吾不同意九住的话,“我不信。别的事不容易,这事可不难。撒把种子不用出多,出一棵苗总还容易吧?”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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