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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喧阗。往年我倒没在意,今年心里挺酸楚的。因为实际上我也是像他们一样,要远离父母,去遥远的关中了。
分别的时候,我和母亲抱头痛哭,我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也是。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走了她就很孤单了。虽然我还有一个弟弟,但那是父亲的小妻生的,和她也亲热不起来。父亲看来也有些伤感,闷声不响,我本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看见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恨不起来了。也许他真的是为了我好罢,他究竟是我父亲,有什么必要害我呢。
人群出发了,我透过黑色的车帘,望着那些走得东倒西歪的戍卒们,谪戍的弛刑徒和普通征发的戍卒待遇是不一样的。普通征发的戍卒只戍边一年,而这些谪戍的人则没有这么好命运,他们也许一辈子只能呆在边境,娶妻生子,直到老死。
长安路途漫漫,一路上数不尽的颠簸,我的妊娠反应很厉害,经常在车里是颠一路吐一路。我的阿姑,也就是夫君的母亲倒是挺欢喜的,虽然她是长辈,却一点也没有寻常阿姑对待儿媳妇那种威严的态度,她总是温煦地抚慰我,这让我一度产生了羞愧的念头,我肚子里孩子是子公的,可他们完全不知道。之前我心里从没有自责的念头,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至少他们王家是无辜的,有罪的是我父亲。只是我现在必须牢牢保住这个秘密,以王翁季现在的官职,要是知道真相,捏死我父亲只像捏死一只蚂蚁。我平时一挨枕头就能睡着,而现在这种需要保守秘密的极度愿望反而让我夜夜失眠。我们沿路一直都在官方的传舍和邮亭过夜,为的是能让我得到好好的休息。可我就是睡不着。我希望他们对我坏一点,那么我就能睡得心安理得。
当然,比起那些谪戍的苦命人,我又算好多了,尤其是那七八个因为想篡取子公而被判谪戍的猴子。说起来,我和他们都是子公的牺牲品。有时这真让我惊讶,为什么子公会有这么大的魅力,我和这些人都会为了他而甘愿做出牺牲。我后悔了吗?可能有一点,但终究不是很确定。他们却毫不改悔。有一天,我们的队伍将要通过太行山的鸟道——井陉,我顺便和他们做了简短的交谈。
那是在井陉口的石邑县,我们中途休息,那些弛刑徒也在树下吃着干粮,因为究竟是乡邻,我上去搭讪道:“你们这些孩子,真不懂事,竟敢去劫狱,现在后悔了罢?”
“后悔什么,做人就得这么做,重然诺,讲义气,否则还不如死了。”其中一个张开他的大嘴,咬了一口干粮,含糊不清地说。
“子公对我们好,我们就要对他好,这个道理不用讲了。”另一个说。
我感觉自己有一种没有爱错人的感觉,心里热乎乎的。“那现在他靠着告发母亲,不但出狱,还得了赏钱,只有你们反倒被流放。不觉得冤吗?”
他们嬉笑道:“不冤。子公那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做的每件事都有理由。”
真是盲目崇拜,我无话可说了,只能看着蓝天发呆,心里不断闪过子公的影子。直到夫君叫醒我,才上车进入井陉峡谷。
太行山陡峭无比,仅有八条道横绝其中,井陉是其中的一条。我以前只在邮人的嘴里听过它的险绝,待到亲眼见到,才知道所闻不虚。
正是清晨时分,两边道上的野草上还全是露珠,我们的马车缓缓驶入井陉,就像发生了日食那样,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举头仰望,蓝天照样明媚,然而只有细细的一线。两边则绝壁耸立,连壁虎也休想爬得上去。在我们的右边有一条河流,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水极清澈。河水蜿蜒到哪,小径就延伸到哪。越往里走,小径越狭窄,让我感觉惊心动魄。
阿姑和我同车,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这条路我倒是走过两回了,八年前,也就是神爵三年,你阿舅以东郡太守功曹史补三辅云阳县丞,和原来的东郡太守韩延寿府君一起入关,喜气洋洋的。韩府君当时刚升任左冯翊,没过两年就因罪弃市,你阿舅作为韩延寿的旧属受到牵连,重新贬为东海郡功曹史,几年之后才升为瑕丘县长。这次升为右扶风,真是想都没想到。他们说你有旺夫命,真是上天佑护我王家……”
她絮絮叨叨,我不能不理,只能面带笑颜听,脸都酸了,她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直到驭者把马车停住。
“为什么停了?”她终于放过了我,把车帘一掀。
驭者说:“启禀太夫人,前面山壁坍塌,遮迾了道路。我们又正巧走到井陉最狭窄的地段了,恐怕道路修治得花几天的功夫。”
井陉最狭窄的地方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