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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面语小姐(10)
舒眠最后并未利用她的科研成果,大概有失体面的死相阻止了她。或者,她尝试后却失败了——我们发现了一条被弃置的布带。试了试这条布带的韧度,我心戚戚。我坚持,产后忧郁症并不是舒眠自杀的真正原因,她死就死在她的洁癖和书面语爱好上。这个烂泥塘的世界啊,是泥鳅们的乐园,高贵的金鱼会死在烂泥里。
追悼会上,不幸丧妻的卫先生遭到丈母娘的追打。我内心是同情卫先生的,我对传言中卫先生的外遇造成舒眠突然自杀的说法并不看重,假的怎么样,真的又怎么样——和一个书面语小姐生活在一起,哪个男人都会有压力的,他即使有所宣泄也不足为怪,更何况还是捕风捉影、主观臆断?葬礼上的纷争后来平息下来,因为大家听到的不是通常向遗体告别的哀乐,而是恩雅的唱段——这是书面语小姐亲自为葬礼挑选的。她的闺中密友拿出了这盘磁带,因为早在五年前,书面语小姐就叮嘱,如果她死去,一定选这首歌作为追悼音乐。她的密友以为是戏言,但是书面语小姐每年一度的强调,使她最终记住了舒眠的遗嘱。那么说她是早有准备了?这是我对舒眠完全不了解的方面。
追悼会过后,我梦到了书面语小姐,我在梦中复现了告别场面,并深信是场景回放。她自杀那天晚上,卫先生比约定时间迟到两个小时,他的手机关机——据卫先生的公众解释是手机没电了。电池不经久耐用是小,却不知道人命关天。舒眠越来越急躁,再次涌起对未来的不祥感。她咬牙哄睡了幼小的儿子,然后站在阳台上,看夜晚流星,想着不归的丈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皮肤冰冷,心却似火烧,听得见燃柴的噼啪声。她急躁起来,有什么症结,需要马上得到解决。
舒眠想了一下,站在凳子上收了洗好的衣服,把它们叠在床边。她的眼泪落在了婴儿的尿布上。她找到了一条布带,在房间里转了几个来回,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忽然,舒眠连这个耐心都没有了。内心的火炬燃烧得更猛烈。舒眠重新走回阳台……被风吹拂着,那些树叶和天上的晚星。原来她的名字里有种宿命的预测,她将沉睡,舒适地安眠,在谁也不会打扰的宁静里。她踩上刚才收衣服的凳子,把脚向深渊里迈去。
舒眠死后,我去看望过她的孩子——他正在地上爬,屁服红通通的,撅得比脑袋还高。抱起孩子,我想起舒眠梦中现身的模样。我记得很清楚,不像科幻电影中死者那样,统一穿着床单似的及地长袍——书面语小姐的魂儿穿着制服,一丝不苛。
第四章
青梅竹马猪宝贝(1)
有的美人一生都在领跑,从幼年开始就艳压群芳,及至少年、青年,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有的美人是经过蝶化的,青春期结束,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短短时间内出落得婷婷玉立,而后千娇百媚,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但身边太近的人,往往被忽略了美丑。朱墨找我出去吃饭,我手边的事没处理完,让他在办公室里等会儿。他坐在我的座位上,闲翻杂志,路过的人看在眼里。一个美编以为我不知道来了人,特意跑到电脑室通知我:“哎,有个帅哥来找你。”“帅什么帅。”“不是开玩笑,长得真不错呃。”我回来,想起美编的评价在办公室门口停了一下,特意观察——他穿着立领的白色麻质衬衫,头发有点微微自来卷,尽管逆光而坐,也看得出玉树临风。他一米八,是我喜欢的身高。想象不出当年脸上流着清鼻涕、手背生冻疮的他,有一天,也能长成挺顺眼的模样。
朱墨是与我交往时间最漫长的异性。
1973年我们家从东四六条搬到了北太平庄。那时北太平庄一片荒凉,已经是城市的尽头。大片的槐树林,是吊死鬼的伊甸园,它们在阳光里荡着私人的秋千,不时扭动身体,做着花样体操。啄木鸟要来这儿,都不用挪地,就能饱餐一顿。树林深处种植着花椒,果实从绿到红,我揪了无数。临近道边的矮灌木里,起起落落着土蚂蚱。我喜欢七星瓢虫,它们背上绘制着星空图案,想从我手指尖逃走时,我能感觉它们油亮壳子上的硬度,以及腿脚无望的抓挠。还有天牛,武生的翎子甩得老高。蜻蜓更多,尽管不能像大孩子似的有力举着大条帚扑,尽管蹑手蹑脚地走近,生着复眼的蜻蜓大都在我的臂长之外就惊飞了,可偶尔的成功仍然令我欣喜……它们神经质地抖动翅膀和钉子样的身体,在我的掌心发出嗡嗡的反抗声。我曾经在更远更空旷的草地上,目睹石头底下露出具有斑纹的一段蛇皮,吓得我一路跌跌撞撞,扑回我妈的怀里,不敢领她过去看。
我住的家属大院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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