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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出来的tough。
纽约语言学校的老师们,都在与成千上万的留学生的接触中练就了观察外国人的一副好眼力。他们看班上的学生,就能估计出他们的将来。老师们认为,倪鹰那样的青年,聪明,谦逊,努力,考托福常常能在语法部分和词汇部分拿到高分,他们一定能进入美国的一流大学学习,大多数人还可以得到大学的奖学金。然后顺利地拿到学位,在美国找到工作,留下来,成为公民。但是,他们永远说外国口音的英文,就是在美国,也只和中国人在一起,他们的身上永远留着中国食物的油气,他们是美国大熔炉里永远不会融化的那块外国生铁。而范妮就不怎么容易估计。老师们不明白这个范妮为什么会在感情上抵触老师,为什么没有心思,也没有心胸真正学好英文,好象她根本就不想留在美国,也许她根本就是一个带着其他目的来美国的中国共产党。老师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种说法,从共产国家来美国的留学生里,有一些潜伏的共产党员,也许范妮就是其中的一个。老师总是在她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好象她是来找另一些什么的。
在这堂课上,范妮搞清楚了两个不同的“殖民地”,一是colony; 美国从前当英国殖民地的时候,就是colony; 而上海从前租给外国人的时候,并不是colony; 而是concession; 土地的所有权还是中国人的。但老师说,不论在colony; 还是在concession; 在当地流行的,都是印度英语。这种特定的英语里,有一种混乱和屈从的气息,那是地道英语里所没有的。老师建议范妮去借印度作家所写的小说来读,印度作家在许多文学作品中,讨论过这个问题。范妮的脸又愤怒地涨红了,她觉得受了侮辱一样。而老师调开眼睛,在心里生气地骂了句stupid。
所谓印度英文的打击,那是在周末的一堂课上发生的事。范妮和大家一起下了课,与莲娜前后脚走出学校。她正和莲娜说着到纽约去看大都会博物馆,她们讨论一个外国学生付多少钱的建议票价比较得体,这时范妮才知道,凭一张学生证,在纽约的许多博物馆里都可以得到优惠。范妮觉得自己真的实在外行了,即使是和莲娜说话,也常常只有说“真的”的份,她突然恨死了自己那个不得不带着升调的“really”。她多么想自己可以教莲娜一些纽约常识,自己可以以至少半个纽约人的口气说话。莲娜看上去过得不错,她的英文好,吃的东西没有什么不习惯,乐呵呵的,红头发象瀑布一样长长地拖在身后,惹得到处都有人注意她。而范妮,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的脸长得太宽,太大,带着蒙古人种的蠢相。这是范妮到纽约以后的新发现,也许她总是看到别人狭长的脸,才惊觉到自己的颧骨。
正说着话,莲娜突然停下脚步,朝什么地方笑,她尖尖的下巴因为笑意而向前妩媚地伸去。和范妮匆匆道了周末愉快,莲娜轻快地向前跑去,在街对面,黑色防火楼梯的复杂阴影下,一个高高的金发的男孩子,向这边张开两条长长的大胳膊,莲娜冲过去吊在他的脖子上。范妮猜想,那大概就是莲娜在布拉格认识的男朋友,周末他们一定要在一起过的。莲娜在马路对面向那男孩说了什么,他们一起转过脸来向范妮笑,男孩还冲范妮挥了挥手。范妮发现他的样子有几分象鲁,也是一样温和但挑剔的笑容,和一般卤莽的美国人不同。还有他们的金发,蓝眼睛。范妮脸上笑着,隔着马路向他们挥了挥手,装做平平常常的样子。
然后,范妮转弯走向地铁站,回到格林威治村。她觉得自己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在心里闷了一大团东西,比那时侯在上海时听到出国的坏消息时,堵得还要厉害。
回到格林威治的时候,天暗下来了。街对面Star Bucks的大玻璃窗里大放光明,桌桌都坐满了年轻人,看样子都是学生。语言学校已经开学了,大学也陆续开了学,学生们大都回到纽约来了,在周末放松下来了,个个脸上都喜洋洋的,举着店里白色的大杯子喝东西。范妮并不能象他们一样大口大口地喝咖啡,她也试过,但胃里好久都不舒服。她只能喝小小的一杯,而且要加许多糖和奶,为了把咖啡当成牛奶里的一种香料。她喝的是牛奶,而不是咖啡。常常,面前的咖啡凉了,牛奶里的脂肪就浮在咖啡的表面上,象一枝放在桌子上的玫瑰花,是为了看,为了闻,为了摆样子,而不是为了喝的。
路过那里的范妮,此刻真的很想在家里见到鲁,她想回到一个亮着灯的,可以很自然地走进去,能和一个美国人说英文的地方。
鲁和范妮虽然住在一套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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