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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时,忽地一声苍凉如歌般的声音平空响起,凄厉而悠长,恰似一道轻烟突入沉静如水的天幕,旁横旋绕,不住拔高,直没天际。所有人都是怵然而惊。李洛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便低声道:“是羌笛,西域之乐器。”
只听场中十三名黑甲军士同声唱道:“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更带着一些生疏,词亦是诗经周颂里的老句,说不上华丽堂皇。但凄婉动人的羌笛之声却如利刃般,将这一字字、一句句深深刻在众人心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豪迈,那一幕幕金戈铁马、血泊黄沙,就这般简单而深刻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接着鼓声又起,十三名军人唱一声喏,迅速分开,就在场中舞起剑来。一时间剑光闪动,黑影飘忽,看得文官贵妇们眼花撩乱,就连内行武官们也暗自赞叹,知道这一招一式乃战场上拼杀所用,难得的是这十三名军人练得如此纯熟,一起舞剑,规则同一,如一人舞动般整齐。
这舞剑对李洛来说,可远不如那鼓声吸引人了。他耳边听着犀利的剑舞之声,一边放眼往那低垂的黄绢锦帘望去。他心中略有些奇怪——也许大殿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奇怪,为何一向亲近臣子、素好与民同乐的皇帝,当此祭奠之日却一改常态,待在幕后一直未曾现身。他不经意的想起了一些在宫廷内传言已久的话:“皇上病了……病得很重……”
“听说圣上猜忌某位大人……”
“听说,祸患就在内城之内……”
“牝鸡司晨啊……”
想到这里,李洛眉毛一挑,眼光转动,望向左手不远处的二楼回廊。在一干如花似玉却又千篇一律的妃子之中,只有一位妃子自始至终昂然端坐,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既不言语,亦不欢笑,眼望前方,仿佛这天籁之乐与她无关。她的神情仿佛在显示她之所以坐在那里,只是因为要她坐在那里。而无论她坐到哪里,总是立刻受到最大的关注,善意的,和更多恶意的。也许就因为这样,她的风度与姿态时刻都保持着最佳——放眼座中,无可匹敌。
武约……莫非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李洛,李洛!你也去过西域吗?”
“嗯?”李洛忽地一顿,回过神来。
林芑云正看得眼睛发亮,使劲扯他的手,一面指着楼下某处道:“看——那是哪国人啊?穿着那么怪的衣服。”
李洛往下看:“哦,那是西域薛延拓部人。他们新近战败,特来纳贡的。这些化外之人,不懂礼仪,亦无规矩,见了我大唐皇帝陛下居然还不自称儿臣国。后来与之接壤的都护府都督黍将军连夺他们二十多个城镇,这才慌了神,承认我大唐皇帝陛下为天可汗。嘿嘿,如今我大唐乃天朝圣世,威服四海,随便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让这些粗蛮之邦早日得享圣化……”
正说着,只听军鼓声音又急促响起,那十三名军士迅速收了剑,仍平举在胸前,有条不紊的聚在一起,在鼓声与羌笛合奏声中徐徐后退,直入幕中不见。那激昂的鼓点与悠长的笛声相携拨高几个回合,骤然一顿。“铿”的一声锣响,四下剎那间只剩下清越的铜锣声激荡纵横,绵延漫长,但终于也消失不见。
大殿内静得可怕,并不闻一丝人声,连轻轻的佩环扣响都没有——人人都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在沉静中略现忐忑的等着。
须臾,长春殿首领太监陆福儿自那黄绢幕后钻出,一扬嗓子,道:“圣上命:赏金百两,绢百匹!”
大殿内顿时彩声雷动,掌声四起——这是今晚皇上赏得最多的一次,焉有不拼命鼓掌的道理?
林芑云也道:“好!”抽手回去,跟着鼓掌。李洛感到手背上略略一寒,心中微叹一口气。接下来的节目不外是歌舞、戏文,他心中不知为何烦闷不已,便转了头,又往武约那边看去。
他想起今日下午武约面见林芑云时的情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公然以姐妹相称,其欢跃之情,瞎子也看得出来。一张艳绝宫廷傲视天下的脸,与一张清丽绝俗飘然出尘的脸凑在一起,满殿人都看得呆了。
但只有他李洛知道,其中一个人几乎恨不得提着刀子来见,另一位呢,自己就是她的刀子,而且是早就已出手……这般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事他见得多了,亦早麻木了,然而,当他看到林芑云笑得那么甜,那么纯真,喊得那么亲切时,却突然心中一痛——那不该是那个嘻嘻哈哈、笨手笨脚的林芑云做的,绝对不是!那般的假,那般的无助,那般的虚以委蛇、委曲求全,那般的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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