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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桔年一直暂住在平凤窄小凌乱的出租屋里。平凤先于桔年半年出狱,毫无意外的重操旧业谋生。她不怎么跟桔年说过什么肺腑之言,总是很忙。那时,桔年正在为找一份饭碗四处碰壁,身上有限的钱很快所剩无几,她知道,没有平凤,她走不过那些日子。除了闲暇之余把平凤狗窝似的出租屋打理得井井有条,桔年没法再做些什么。
平凤年轻、漂亮、妖娆,在同行里算是顶尖的,生意也总是很好,夜里她通常不在,为了桔年,她从不将“客人”带回住处。桔年也是在平凤的支持下不遗余力的打听着巫雨遗体的下落,跑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脸色,终于得偿所愿。
跟陈洁洁所知的基本吻合,因为无人认领,巫雨被政府安葬在市郊。没有像一些死囚一样被送往医学院实验室,在桔年看来已属万幸。桔年凭着知情人的大概指认,依稀找到那个荒凉的地方。由于路程远,去到的时候已近黄昏,伫立在那些野草前,迎着夕阳的方向,余晖最后的眩目让桔年几乎睁不开眼睛。很长时间她心中都是一片混沌,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从城市的一个边缘到另一个边缘,从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到另一个角落,这就是巫雨的一生?里面悄无声息的人真的是他?
桔年站到两脚僵麻,才在平凤的催促之下离去。离去之前,她木然的将高二那年巫雨送给她的那片“最好的枇杷叶子”掩埋在泥土里。他说过的,石榴和枇杷,巫雨和桔年。就让这点熟悉的气息陪伴长眠的人吧。
很意外的是,在这整个过程里,桔年滴泪未落,不止平凤担心她憋出了病,她也一度以为在这一刻自己会崩溃,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并非在心痛之下忘记了哭泣,只是觉得茫然和陌生,竟如没有感情一般麻木的完成了一个长久以来渴盼履行的仪式。是永久的别离和数年高墙中的孤寂钝化了刻骨的思念?
平凤嚼着口香糖陪着桔年往回走,眼里却不无忧色,桔年的平静和漠然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直到走出了坟场,她刚松一口气,一直在她身畔的桔年却停驻不前。
桔年像听不到平凤的呼唤一样冲回之前的地方,一言未发,俯下身子就用双手奋力的拔着犹有些松动的泥土。平凤吓了一跳,害怕桔年做出什么惊人之事,然而桔年只是从泥土中翻出了不久前埋下的那片枯黄的叶子。
“你怎么了。”平凤当时挽着桔年问了一句。
桔年捏着那张叶子,突冗的对平凤笑了一声,她说:“我真傻,巫雨怎么可能在这里。”
是啊,巫雨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黄土之下那副死寂的枯骨怎么可能会是桔年的小和尚。他土葬也好,火葬也罢,就算在医院的实验室里解剖得支离破碎又如何,那不是他,只是一副被丢弃的躯壳。
“可是他们明明说……那他在哪里?”
桔年笑笑不语,拉着平凤离去。
她没有说,是怕平凤以为她疯了。可她知道自己很清醒,从眼睁睁看着巫雨在她面前一脚踏空那时起,她从未这样清醒。
她的小和尚从未死去,她一直都在,只是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就好像离开姑妈家那天,他在石榴树下目送桔年离开。他不说话,不肯看她,也许只不过是打了一个盹,总有一天,他会睁开眼睛,在和风花语中转过身来,朝她粲然一笑。
心事既了,现实又摆在眼前,要生存下去,总得寻找到谋生之所。不管愿不愿承认,那三年的监狱生涯都是桔年端起谋生饭碗的障碍,你可以说不在乎,却不能当它不存在。找工作者多如过江之鲫,用人单位谁不愿意选择身价更为清白的对象。
最绝望的时候,已经足够乐天知名的桔年也在失望而返的疲惫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她毕竟不是幻想世界里跌到谷底学得的绝世武功的幸运儿,相反的,一无所有,平凡如斯。
平凤在天明时分归来,鞋也不脱就仰头躺倒在桔年的身边,她知道身边的人睡不着。
“要不……”
“不,平凤,不……”
桔年在平凤迟疑的说出那句建议之前断然回绝,她仓皇的发现自己并非义正词严,而是多么害怕自己的动摇。
平凤沉默了一会,继而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冷笑。
“也对,你当然说不,你跟我不一样。我是脏的,你还是干净的,我不该拖你下泥潭。”
桔年何尝听不出平凤话里的讥诮,她侧过身来。“脏,干净?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可我们又比谁脏。平凤,我只是想,总还是会有别的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