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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场。她微微颔首,让额头反射一丝阳光,作出走在情人身旁的少女的表情,单方面营造情人之间特有的气氛;我则翻着白眼看着天空,尽量用自己的磁场把她剥离出去。
默不作声,一边走一边斗争,我们来到了她说的筒子楼前。一幢灰色的四层小楼,单薄矮小,大概从建成之日就没再粉刷过。整个小区都是师范大学年轻教师和职工的住宅楼,里面住满了悲情的小知识分子,房间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大家在散发着霉味儿的楼道里炒菜吵架,有兴趣的话还可以炒股。出租房子的就是那么一位,泡了半年病假,一不留神发了,在附近买了公寓。
尹红先走上楼梯,我在后面跟着,看着她的臀部。千篇一律的屁股反而比变化多端的脸更有内涵,大概是因为屁股不那么急于表示对生活的看法。尹红的臀部被妥帖地包裹在lee牌牛仔裤里,状如用调子素描手法画出的苹果,随着腿部的运动,光线大明大暗,有节奏地变化。好个丰满又含蓄的屁股。
假如上古发明衣服的先哲规定人类必须将脸裹在衣服里,屁股却暴露在外,我想我倒会爱上尹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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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爬上三层,尹红转弯走进楼道,我只得把视线从美好的屁股上挪开,来到一道门前。尹红敲开门,向房主说明来意。房主大概是个老校工,脸庞瘦削,棱角分明,眼神玩世不恭。
他叼着一颗十年以前街头流氓酷爱的“希尔顿”牌香烟说:“我也不指着租房子赚钱,你们随便给俩就行。”
很快说好了房租,六百块一个月,这在附近也不算贵。房主随后灵机一动般嘿嘿怪笑,对我们说:“还是先看看我这床吧,我估计你们也不在意别的——两米见宽,晚上保证施展得开,别看旧点儿,过去的木工活儿都结实,怎么折腾都塌不了。”
尹红登时红了脸,我一看她眼角滑过的笑意,吓得不敢说话。房东侃得兴发,把我们双双拽到床前说:“来来,你们俩遐想遐想。”
我这时才进了屋,看到靠窗放着一架旧钢琴。但看样子房东并不弹,因为没罩琴布,琴盖上厚厚的一层灰。我问:“您的琴?”
“我们老爷子给我弟弟的。不过你要就留给你用得了,我要这玩意儿没用。”
“能卖给我么?”
“这可是刚解放的时候上海的第一批钢琴,过去的木工活儿——”
“多少钱?”
房东思索了一会儿:“三千?”
“行。过两天就给您行么?”
我吹吹琴盖上的灰,露出商标。1958年的“星海”牌钢琴,物美价廉,经久耐用,很多老演员的家里到现在还摆着这种琴。我小时学钢琴时用的也是这种型号,后来还弹过崭新的德国琴和日本“雅马哈”,但依然怀念陈旧的“星海”牌。陈旧的钢琴弹出的音色本身具有无与伦比的气质,更何况是中国五十年代的琴,得名于“人民音乐家”。
1出事(3)
我掀开琴盖,想弹几个音符。但看到尹红在旁边,就没弹柴可夫斯基,而弹了一段冼星海改编的民歌“二月里来”。抗日时期的延安,根据地人民唱着山歌大生产,耕织繁忙;最强烈的愤怒反而以最优美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一点放在今天,已经成了忧郁。
房主抽完烟,把烟头扔到对面人家放在楼道的奶锅里,又耐心十足地干咳了一会儿,往锅里吐了一口浓痰:“临走再祸害祸害他们丫挺的。每天都往这儿吐,以后换了个痰盂儿,我都怕不习惯。”
说完他把钥匙留给我,哼哼着先走了。我坐在琴前,感到脖子上一阵发紧,尹红又在盯着我了。我砰地合上琴盖说:“咱们也走吧。房钱一人一半,你用上午,我用下午,行吧?”
尹红还没说话,我已经出了门,她也只好跟上来。但仅仅过了五秒钟,突然出事了。
突然出事,源自一个由单簧管吹出的音符。毋庸多言,该音符也来自柴可夫斯基笔下,隶属于《第五交响曲》第二乐章。眼前破败、陈旧的筒子楼自从被这个音符点缀,立刻充满了感人落泪的气氛。我对枯枝败叶的环境向来怀有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并总感到自己对繁华的表象格格不入。仿佛是柴可夫斯基力透纸背地点下了这个音符,同时这一笔也穿越了一百年的时空,来到筒子楼里,并瞬间击中了我。
我的意识开始恍惚,回忆起幼年的时光。那时我走在一个单位大院里,身边尽是梧桐树和矮小的灰砖楼,天空中回荡着喇叭声,催促大家去食堂吃饭。一辆推土机在有气无力地拆这一幢二层小楼,身穿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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