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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梨花。爱花的人一夜看花也不奇怪。可那一夜不是月白风清适合赏花的一夜,那一夜是落大雨的一夜。眼看着梨花经受一夜大雨,满树花朵全都落尽,他怎么经受得住呢?婆婆走近去,打算劝他回书塾。接着婆婆看见,他满头都落着梨花。不是满头都落着梨花,是他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了,花白得好像落了满头的梨花。
他抬起满头梨花一样的白发,看着婆婆说了一句话:婆婆,麻烦婆婆田边这棵梨花树,替我陪了师兄这十年。婆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等到醒悟过来时,心里疼得厉害。婆婆认出面前的人是当年梨树下踏水车的师弟,于是知道,这树下埋的是当年和他一起吹着竹箫踏水车的师兄。婆婆心疼那过去了的师兄,又心疼面前新白了头发的师弟。婆婆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那师弟两眼看着落尽花朵的梨花树,似乎听不见婆婆在说话。婆婆很害怕,想起善忘寺的了思,就急忙去带了思过来。了思跟着婆婆回来时,那师弟坐在梨花树下,怀里捧着挖出的瓷坛子。现在才来看师兄,已经太迟了。了思说。师弟说,不是来看师兄,是来带师兄走。带师兄去哪里?去胡人的地方,好让师兄看见你背叛他得到的生活?不去胡人的地方。我们去从前约好去的地方。婆婆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觉得两个人的神情都可怜得很,叫人看了心里发酸。
了思起先不想让步,可仔细看了那师弟半日,终于不再说什么。婆婆和了思一起,看着那师弟捧着师兄的骨灰,从凉风阁前的梨花树下站起来。他们看着那师弟走过凉风阁下山,看着那师弟在山路上回头再看一眼凉风阁。婆婆想,那孩子其实不该回头的。他回头再看一眼这凉风阁,结果呕出来满衣襟的血。婆婆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昨日不肯去到梨花树下看个仔细,却只坐在阁子里面,这么远远地看着这棵梨花树。他坐在这阁子里面一天一夜,不是在看梨花。他是在盼着那师兄从这梨花树下的泥土里面走出来,走到当初他们一起吹箫的凉风阁里去,走到他身边去。他在这阁子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等了一天一夜,盼了一天一夜。直盼得绝望心死,头发如那梨花一般白去了了思到底陪着那师弟一起下山了。半年后了思再回来,接任做了善忘寺的住持。
从那以后又过去有七年了,年年梨树开花,了思法师依旧在那边吹起当初那两个孩子吹过的曲子。婆婆不知道,那首曲子里的禅机,法师如今有没有参破。江婆婆把关于了思法师和他那两个同窗,关于这棵梨花树的往事,讲给如今帮她踩水车的两个小书生听。这两个小书生站在水车上,在江婆婆的故事里用同一个节奏踏出水车的“吱呀”声,就好像十八年前,那两个踏水车的小书生一样。了思的箫声在水车的“吱呀”声里间歇过,然后重又回旋而来。那略显单薄的曲调,廖羽迟知道曲名是《赴海》。《赴海》是双箫合曲,当年了思那两个同窗一起吹这曲子。现在听一支箫吹来,曲子显得单薄。好像一支流水失去了另一支流水的消息,独自赴海,前路断续的都是孤寂。廖羽迟想起西樾兄托他弃在故纸堆里的曲谱,似乎就是箫谱。它记载的会是什么曲子?
西樾兄方才平平淡淡地说这曲子:不过是两条流水在去海洋的路上相遇。
可是西樾兄曾经说得不平淡:希望它流到海里去希望它在路上遇见另一条流水,它们一起好好的合成一条河,一起好好的流到海里去西樾兄那夜关于河流好好相遇再一起好好入海的愿望,和这首曲子有关。
廖羽迟想着当年吹《赴海》的两个人。想和西樾兄说说那两个人。但西樾兄只顾垂首闭目踏水车,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愿。一阵风过,梨花雨落在溪水、垄头、田间,落在水车旁,落在踏水车的两个人身上。长在玉木山顶的梨树春天最晚开花。它的花朵开落,青叶的春天就过去了。廖羽迟看着梨花飞飘。恍惚觉得那梨花树也和江婆婆一样,记得曾经深埋在自己身边的那桩心事。
第十四章 遥响
三分春色三分雨,匹似东风本不来。——宋?范成大“姐姐,方才看见程生和账房结账,正辞工呢。”跟着碧翠上工的路上,离离远远看着梦柯厢的方向。“辞工?”碧翠脚步一缓。程生在坊间的客人中已渐有声名,又很得老师傅们赞赏,以为他一定会在乐坊长做,怎么就辞工了?“唉,李师傅若知道了,一定要伤心!”离离愁闷道。在乐坊里谋生活,人来人去看惯。虽然心里各自愁闷、意外,关于程西樾作别三籁乐坊的话题她们也只能说到这里,前面还有等着她们笑语欢声的客人。梦柯厢和往常一样准备开演皮影戏,伙计阿多正抹着戏台下的桌子,就看见一位戴面纱的尊贵熟客走过来。阿多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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