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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京都为主题的《京都一年》了。我把一九六九年至一九七○年间游学于京都的见闻经验种种逐一纳入笔下,撰成“京都茶会记”、“京都的庭园”、“京都的古书铺”等文章。在三十多年前出国旅游尚未普遍的时代,那一本不纯是个人感性抒发的书,据林怀民说,一度还成为云门舞集团员赴日表演时人手一册的旅游指导及文化简介。而在那一本书里,有一篇“吃在京都”,记述我在京都一年之间所享用过的美食佳肴,与京都人的饮食文化礼节。文中我介绍了京都大小著名的料理亭、餐馆,甚至法国餐厅和面馆。三十年后重读之,猛然发觉,自己对于饮食,以及与饮食相关诸细节,其实早已充满着好奇了。
“吃在京都”,隐隐然可能是我撰写《饮膳札记》诸篇的潜在远因。只不过,前者需于一文之中记述多种吃食特色、环境,和当下的体验感受,所以内容不免较为芜杂,篇幅遂亦偏长。至于《饮膳札记》,系以单一菜肴为书写对象,因此可以从容记述,而文章长短反而容易节制把握。
古人称三十年为一世。从我撰写“吃在京都”到《饮膳札记》,竟已一世。岁月掷人而去。所幸并非虚掷,即饮食一事而言,除了尝试更多,知识味觉稍长,操刀弄铲的厨房经验亦随之精进。仓山居士《随园食单》云:“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禀。人性下愚,虽孔孟教之,无益也。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无味也。”自省人性和物性的差强,而柴米油盐、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之间,亦多生活乐趣。居家生活,遂在书房与厨房之间,得到愉悦的平衡。 。。
饮膳往事(2)
常常有人问:“为什么会写《饮膳札记》那样的书呢?”我总是回答:“因为看到往日为饮膳而记的卡片。”至于什么是为饮膳而记的卡片?当初全然是为了实用之目的。
我结婚以前,从未有过烹饪料理的经验。婚后小家庭的生活,中馈鼎鼐之事,自然落在我肩上,乃不得不认真而严肃面对。其后,稍稍进步,勉强可以应付三餐,偶亦有所心得;但是,宴客之事则仍属奢望。
犹记得,第一次在租赁的小屋宴请许世瑛先生和师母,有三几个同学作陪。我和丈夫拟定的菜单,主菜是炸排骨,其余只不过一些家常菜和汤而已,却足够我紧张兴奋。清早带着头一夜拟就的菜式作料纸条,到附近市场采购,直忙到近午才洗切停妥。午后稍事休息,想养足精神以对付晚餐大事。但哪里能够睡得着?眼睛才合上,满脑子都是碗盘菜肴晃动,乃起身重温《傅培梅食谱》。那个时代,只有傅培梅在电视上表演做菜,而且坊间书肆也只买得到她所写的食谱。至于当时年轻的家庭之间互相邀宴,几乎不约而同必然出现那一道炸排骨。许是在台湾经济尚未起飞时代,排骨肉代表着较丰裕的非日常生活的肴馔;也可能是刚脱离学生环境的年轻主妇较容易掌握的调理方式吧。但有趣的是,源于同一食谱,家家自有不同的效果。
我永远未忘那一天,按捺不住等待客人的焦虑,早早就把排骨腌泡好,并且先行浅炸一番。唯恐五六个客人坐下,小碟小盘来不及应付。后来,索性鱼也煎好,菜也炒过。天尚未暗下,所有的菜都已经做好了。心想,一会儿宾客上桌,只需将煮好的菜热一下,就可以从容做女主人了。
结果,那一晚的景象,真惨不忍睹。我迫不及待地逐一端出重新温热过的菜肴。排骨僵硬、鱼皮脱落、蘑菇出水、豌豆变黄。女主人懊恼不已。许先生和师母轮流安慰:“排骨很入味。”“汤非常鲜美。”但我自己明白,手艺高下倒在其次,最大败笔在于初初掌厨宴客,心情过分紧张,遂令整个晚上的气氛慌乱且机械化。我自己仿佛在执行一项任务,而忘却饮食固然重要,宾主从容尽欢,才是宴会的最高境界。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多年来累积许多失败的经验,我终究从中悟得了一些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与首次宴客有关,即如何使自己在厨房和餐桌之间保持轻松自在,从而达到愉快待客之效果。
其实,宴客而轻松自在,谈何容易?而洗切、烹饪,乃至事后清理,无不劳心劳力,如何轻松得?因此必须有所安排。菜肴食单视客人多寡而定,而繁缛费时之菜,每回只能有一至二道,事先准备。《随园食单》记海参,称:“明日请客,则先一日要煨,海参才烂。”干海参须先浸水除砂使吐腥气,再以姜、酒及香浓红煨鸡汁慢煨,使原本坚硬之质,化为软腻而不失稍具韧性,前后总要一天半的工夫。至于潮州式鱼翅,发干翅与制高汤同时双轨进行,再将发妥之翅入装着高汤的慢锅内以文火焖煨,直到可以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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