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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向前走去,我自然跟在后面,一直来到了一扇门前,他才站著。
然后,只听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你看到了室中的情形,不要吃惊。”
我听得他那样说,知道那“丛林之神”,一定在那间房间之中了。
而他特地那样警告我,可知那神像,一定十分狰狞可怖。这本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我已知道,那神像是他从巴西的蛮荒之地带回来的,总不能希望他从蛮荒带回来一尊维纳斯神像。
我道:“我知道了,我不至于那么胆小。”
霍景伟道:“我不是说你会骇怕,我是说,你看到了之后会吃惊。”
他说著,已推开了门。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他是一个有预见能力的人,他知道我一定会吃惊的,而我的确吃惊了!
那房间中,空无一物,只有在房间的正中,有一根大约五尺高的圆柱,那圆柱大约有一尺直径,作一种奇异的灰色,很柔和。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甚么?”
霍景伟道:“这就是‘丛林之神’。”
我大踏步走向前去:“霍先生,我希望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霍景伟苦笑著:“我宁愿是和你开玩笑!”
我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甚么,便趋前去看那圆柱。我在第一眼看到那根圆柱时,第一个印象便是那是高度工业技术下的产品,因为它的表面,是如此之光滑,它的形状是如此之标准。
但是我也想到,那可能是手工的结果,或许那是精工制成的一个图腾。
然而,当我来到近处,一面抚摸著它,一面仔细审视它之际,我却认定了那是工业制品,它好像是金属的,又好像是一种新的合成胶,我试图将它抱起来,它十分重。它是一个整体,在它的表面,找不到丝毫的裂缝和驳口,也找不到别的暇疵,它的表面是完整的银灰色,看来使人感到很舒服。
我看了足有五分钟,却得不出甚么结论,我转过头来:“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霍景伟道:“自然,在没有将其中的经过和你讲明之前,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么,请你讲一讲。”
“自然,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目的,请出来,这里连椅子也没有。”
我又跟著他走了出去,来到了一个小客厅之中,坐了下来,他自酒柜中取出了一瓶酒,送到我的面前,那瓶酒的瓶塞都陷了下去,酒色深红,瓶口连著一本用三种文字写成的小册子,证明这瓶白兰地酒,是公元一八○二年,拿破仑在就任“终身执政”时装人瓶中的。
那自然是稀世的美酒,可知霍景伟真的想和我好好谈谈,不然,他不会那样招待我的。
我忙道:“这酒太名贵了,正是拿破仑风头最盛时候的东西。”
霍景伟用瓶塞钻打开酒瓶:“如果拿破仑有预知能力,知道他终于会被人困在一个小岛上而死的话,他一定不会觉得当终身执政有甚么高兴。”
我略呆了一呆,我听得出霍景伟的弦外之音,是想说有预知能力,并不是甚么值得高兴的事,像拿破仑就是,如果他早知会死在厄尔巴岛上,他一生之中,怎会享有做皇帝的乐趣?
但是我却不同意他的看法。
所以我道:“你的讲法很有问题,如果拿破仑有预知能力,他就不会进攻俄国,也不会会打滑铁卢的那一仗,那样,他就可以避免失败了!”
霍景伟望了我半晌,才缓缓地道:“你似乎还不明白,我是说他有预知的能力,而并没有说他有改变将来发生事实的力量。”
我呆了片刻:“我现在明白了,你是说,拿破仑就算有预知能力,他还是一样要失败,一样要死在小岛上,只不过他早知道这一点而已,对不对?”
霍景伟点著头:“对,他就像是在读历史一样,而他自己;就是历史的主角,你想想,他做人还有甚么乐趣?他等于是在看一部早已看过了几千遍的电影,一切都会发生,他没有力量改变,他必须接受一切,他没有了希望,因为终极的结果,他全知道了,他虽然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但却和困在小岛上无异!”
霍景伟一口气讲到这里,才略停了一停。
我明知道我是不该那样讲的,但我还是说了,我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正在那样毫无乐趣的情形之下生活著的?”霍景伟面色灰败地点著头:“人生的最大乐趣是希望,但我没有希望,我早知道会有甚么了!”
第四部:没有明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