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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刚擂门一记,大门却开了,沉重的黑漆木门,雷鸣一般开了。师爷林如晦一颠一颠出来了,他吃力地迈过门槛后,看见马正天站在面前,高他一头多,宽他近一身,把头顶灯笼的光遮的差不多了。他身子原地一旋,避开马正天的正面,压迫感减轻了些。他抬手捋捋自家嘴边那稀疏的三绺须,腰里一使劲,挺得有些直了。他要是就那样佝偻着腰倒也不错的,读书人嘛,凭的是脑子里的九宫十八门,肚子里的九十九道弯,在这些靠使蛮力过活的脚户面前,显得弱一些,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他不甘于低人一头,在小人物那里要显出大人物的样来。他将两瓣屁股收紧了,两腿并直了,头颅高扬了,他觉得这样不错。可在别人眼里,他的腿太细,并的太直,像是本来只有一条腿而开了的叉,屁股又太大,收的太紧,像是在那里夹带了一个棉花包,还不得不占用肚皮的空间。肚皮被屁股从后面顶出去,悬在空中,危如累卵。他的头又太大,脖子又太细,扬起来后,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一把掐住脖子揪扯下来的冲动。
此时的马正天内心涌上来的便是这种冲动。他一手扶着烟锅抽了几口,一手翻成柳叶掌,他瞥了眼林如晦,心想我只要顺手在那根细脖子上一捋,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只鸟那样飞出去。他没有这样做。他不是时时处处都耍二杆子的货。林如晦架子扎定了,抬手捋捋三绺须,目光瞥向一边,傲然道:
“《大清律例》可是知道?”
没人回应。也无须他人回应,他自信,在当下,只有他懂得这个。林如晦突然提高了声调,把脸完全转向脚户,给马正天只留了一个后脖颈。他说:
“本案谅尔等小民也不知晓!圣人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知不为过,有知彰有过,正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也。尔等听着:依皇朝律例,抗粮聚众,或罢考、罢市至四五十人,为首者斩立决。又,如哄堂塞署,逞凶殴官,为首者斩枭示。尔等今日行为,以聚众论,四五十人尚且斩立决,七八百人,该当何罪?以哄堂塞署论,又该何罪?好在尚无逞凶殴官恶行,还算尔等懂些礼义廉耻皇律昭昭。然而不然,尔等聚众尚且过分,又聚而哄堂塞署,二罪并罚,又该如何呢?”
“这样吧。”
林如晦说得过瘾了,眼望高天,脚尖敲地,双手上下捋着自家的三绺须,心想这一番重拳出击,这帮无知无识之乌合之众便会作鸟兽散。今日的脚户聚众,知府铁徒手是听得了一些风声的,也做了应急预案的,只因有马正天这个二杆子货的掺和,他有些为难。马正天由后台闪到了前台,他已有了应对之策,刚才装扮齐整,是要开门接招拆招的。可林如晦十拿九稳地对他说,老爷且善加珍摄金躯才是。老爷是何等样人,本朝进士出身,又身荷皇恩,训育百姓。马正天何许人,一个让铜钱埋没了尊卑礼数的暴富奴才罢了。老爷此举,说是身涉危地,倒也夸张,谅马正天这奴才也知所畏惧不敢造次,可要说是以贵就贱贵贱不分可也恰如其分。铁徒手问应该如何,林如晦说,老爷身荷皇恩,当理大事,此等小事,何劳老爷牵挂,晚生不才,三言两语打发便了。铁徒手心下明白,那些脚户虽粗野,倒也许容易对付,无非晓之利害,促其趋利避害而已,可这个马正天是不好糊弄的。既然林如晦主动请缨,也好,顺利料理了,好,出师不利,他再出山,也好转过脖项。他悄然立于大门边耳房门口,静待事态变化。听得林如晦这样把马正天撂在一边,自顾自大言滔滔,就知事情坏了。在他举步迈出耳房门槛时,听见马正天发话了。“这样吧。”马正天说。还能哪样呢。马正天对待林如晦这种摇唇鼓舌之辈,那就是让他的头摇不起来,舌鼓不利落。接着他就听见了林如晦的惨叫声。
青白盐 二(3)
铁徒手闪过门廊,举头一看,只见马正天一手抓着林如晦的后背,平举在空中。林如晦脚手旋空,双手摇摇,两脚蹬蹬,硕大的脑袋倒垂着,辫子松了,头发如瀑布奔泄,在寒风中,激流飞溅,杨柳婀娜。林如晦大概还没遇上过这阵势,只知乱###叫,肚子的弯儿虽多,一时转不过一个来,脑子的门儿虽还在,却像加了锁,一时没个主意。府衙卫队的兵勇各各惊叫一声,手里把各色武器拿端正了,却不知该如何做。脚户们也蒙了,马正天的加盟让他们心里有了底,却没想到他一下子会做得这么彻底,这让他们心中更有底了,也更没底了。有底的是,马正天财大势大,拔一根毬毛可当扫帚使唤的人,有他撑腰,坐了牢,也不至于饿着,砍了头,婆娘娃娃还不至于讨饭吃,没底的是,万一事情闹大了,人家是人家,咱是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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