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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对我大喊大叫,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对我讲话。我继续低着头,看了看课桌上我的攥紧拳头的苍白的手指,把一张废纸团小心翼翼地抚平,之后又把它狠狠地撕碎,仿佛手里撕碎的不是一张废纸,而是T的愤怒的皮肤。 然后,我磨磨蹭蹭地停下手里的事情,随着他磨磨蹭蹭地到他的办公室去。 后边的课,我自然没有上成,我一直在T的办公室里聆听他的训导。我始终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拒绝看他,他便不断重复地扳过我的肩,或者拉扯我的胳臂,要我注视着他以及他的尊严。有时候,他说累了,便盯住我的脸孔或胸部,目光像锈住一样一动不动,仿佛我是一个怪物,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我不知道我的这些部位有什么异样,使他如此恼火。
六:我是我自己的陌生人(2)
他盯住我看,又强迫我也专注地看着他。他端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我站立在他的右侧,倚着窗棂,我的眼睛垂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头顶。于是,我便盯住他的头发看,那头发是先天鬈曲的,呈栗黑色,乱蓬蓬地簇拥在头顶。也许是天气热出汗的缘故,他的头发湿淋淋的,像刚刚洗过澡的样子,散发着淡淡的盐渍味,透出一股挡不住的旺盛的生命力。窗外一缕金色的阳光正好斜射在他的脑袋上,那鬈鬈曲曲的头发看上去似乎是热带雨林丛中的一个毛绒绒的鸟窝。 他终于注意到我不停地盯住他的头发看时,便不自在起来。他不住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捋来捋去,肩膀神经质地耸动,好像那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很不合适。 从他闪动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他对于我如此专注的目光,感到疑惑不解。然而,我的目的就是使他疑惑不解,正如同我对于他的目光的疑惑不解一样。 T的确是一个怪异的男人。 那个时候,我自然是不能够理解,一个傲慢的大男人的敌意,往往是出于一种他自己也不能明确的狂妄的热情。那一种诋毁和愤怒的力量,实际上与他对于对方的向往倾心是成正比的。如同一个男人的献媚或热情,往往是出于他骨子里面的敌意,而不是出于爱恋,这是同样的道理。 许多男人就是这么一种矛盾、暴烈、神圣不可侵犯的人。 无论是小学还是上了中学,我一直与身边的人隔着一道深深裂沟。我们那时候,所在的班级是从小学“一锅端”升入中学,应该说,所有的面孔都是熟悉的,但是我始终像一个外来人一样,无法参与、渗透到他们当中去,我始终在他们的群体之外,承受着一个异乡人所需要担当的被驱逐在外的感受。而其他梳着小辫子或者理着短发的小姑娘则安全地混淆在一种群体的欢乐中。学校成为她们的家园和天堂。而我却毫无这种感觉。 与群体融为一体的快乐,是我永久的一种残缺。 我清晰地记得学校里那些淡棕色的有着木质条纹的桌子和椅子,记得玻璃黑板与劣质的粉笔磨擦时所发出的刺耳的尖叫,记得我的位子在临窗第三排的左边,更记得每一件侵辱了我的自尊心的事端。但是,我对于与这个团体或其中一部分人扭合在一起所发生的什么,却没有多少记忆。 许多年之后,当我长大成|人,读了卡尔瓦伦丁的《陌生人》的时候,才明白了一个人并不一定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才成为一个陌生人。因为一个陌生人感到自己陌生,才成为一个陌生人。也就是说,只有他感到自己不再陌生之时,他就不再是一个陌生人了。这当然是一种说法。另外,我倒是以为,一个人直到他明白懂得了他身边的一切事事物物时,对他来讲,没有什么是陌生的了,他就不再是一个陌生人。 所以,在我的学生时代,我和我的学伴们无非是彼此陌生的熟人。 实际上, “陌生的熟人”这一形象,在后来的许多年之后,一直伴随着我。 炎热的夏天,我在家里经常穿一件长长的大背心,盖过屁股,连衣带裙,穿在身上旷旷荡荡,我的肢体大部分裸露着。这使我有机会观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我对着镜子长时间地观察起了自己,这动机起源于T对于我的脸孔和胸部的怒视。我忽然发现,我的确有了某些变化,这变化首先发生在我的胸部,我觉得那里变得丰满突隆起来。我连续观察了一些日子后,感到里面像有一块发面头,使得那里一日日发酵膨胀起来,并且,我感到从未有过的隐隐的胀痛。 这个发现,实在使我觉得奇怪。 这时,刚好我家前院有一姓葛的邻居家的女人得了|乳腺癌,据说是洗澡的时候自己摸出来的,她摸到里面有一个硬硬的疙瘩。也有人说,是她的男人在一天下雨的夜里摸出来的,闷热和缠缠连连的雨声使得他无法入睡,他就闲极无聊地仔仔细细抚摸他的女人,结果就摸出来异样。总之,她去了医院检查,几经验证,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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