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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戈疑惑,仍认真答了:“我小名叫小妖子,便姓姚,戈取的是戏中戈。”
“戏中戈,戏中戈!”
“你倒还记得。”师傅笑了,比哭还难看,“当年十多个孩子,只出你一个旦,却是个霸王性子。我总觉着,你是个好样的,唱戏唱不好没关系,总还有一身骨气。”
“师傅……”姚戈听着这话心里难受。
“我明白,明白,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
师傅还坐在地上,拍拍姚戈的肩膀,突然念叨起往事。
“就像我,唱了几十年美娇娥,早不是干净身子。还记得当年七老爷送的银首饰,装了整整五个梳妆盒,还不算唱戏的头面。那时可真得意,成天是拿鼻孔对人的。结果到老了,色衰了,被人赶出府里,才幡然醒悟,什么名满咸京,什么风华绝代,不过是贵人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
师傅说到这里干笑两声。
“我心灰意冷的揣着唯一带出来的五十两银票回了老家。之后,之后……呵呵,我到家只看见满地死人!都死了,整整一村人死得精光,连婴孩都没放过!几百人啊,一个大坑堆了,那土都是红的!”
师傅想起当年的惨状,柳眉高高竖起,阴柔的脸孔显出狰狞的神色,胸口起伏,哑声怒道。
姚戈也记起跟福瑞戏班走南闯北的时候,常看见的万人冢和空空荡荡的村落。有时候只有一个大坑,把人都赶进坑里射杀,连土都不掩,千百具尸体暴露在空气里,让野兽叼去,飞禽啄食。
师傅喘息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继续道:“那时候我胆小,连着做了一个月噩梦,荒郊野地的差点和家人一起死在村里。”“后来病好了,我决定还是回咸京城。回来路上碰见一队反抗组织的尸体,顺手给埋了。然后的事你都知道,我在幼鸽巷买了这幢宅子,专心当个教戏师傅混饭吃。”
姚戈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师傅坐直身子,看见姚戈神色,知道这最聪明的徒弟是猜到了,便指着黑子得意的笑道:“你们都知道他是我从尸堆里捡来的,却不知道,他是我从反抗组织的尸堆里捡来的,还是个官哩!”
姚戈一下子跳起来!
私藏反抗头领可是捅了天的大罪!
师傅不再关心姚戈的反应。
他脸色突然好起来,眉飞色舞:“前先儿是我被你吓懵了。现在想想,死有什么可怕?若当真这样不忠不义,就算我们两人活下去,也还不如死了好。方才明明是我自己怕死,可不能拿黑子当借口,他是英雄,早为驱逐寇虏死过一回,岂会怕死?”
姚戈不明白师傅究竟在高兴什么。
再苦再累总要挣扎求活,越贱越活。
“连戏子都不想活了,”他苦笑道,“看来咸京真成刀山火海了。”
“不是不想活,是他们不让人活。”师傅答道。
“没有人能不让人活。”姚戈倔强的反驳他,“是你还不够想活。”
“那怎样在算够想活?”
闻言姚戈顿了顿,似是在犹豫,终还是压低声音道:“努力的活,活到没人能不让活。”
师傅像第一次认识姚戈一样瞪大眼睛看着他。
活到没人能不让活。
这句话不是暗号,但是他曾经听到过,从一个完全不应与姚戈有关系的人口中。
姚戈的脸很白,傅粉未下的白,眼睛很黑,直直盯着师傅的眼睛。
“听说师傅有一出《牡丹亭》唱得极好,这次恐怕要到大牢里唱了。那些老黄历您藏在心里也没用,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憋心里难免受苦。您老自己是硬气,却不知人最会见风使舵,为这事搭上一条命真不值得。”
师傅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却慢慢咧开嘴露出个极难看的笑:“你……”
姚戈轻轻点头。
姚戈,戏中戈。
作者有话要说:
☆、贺楼
“还没审出来?”
“没有。咸京人的钙质总是集中在一小部分人的骨头里。”
两个侦查科的工作人员从车子里走出来,神色忧虑。
“好不容易抓到条大鱼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简直是有辱我们科的威名!”
“贺副官也一定这样想。”
另一个人听见“贺副官”三个字不自觉缩缩脑袋,抱着希望道:“不是还有那戏子吗?”
“将军宝贝的师傅,你能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