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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请来老太医时,他连脉也不愿把了,只开了张药方淡淡道:“神仙难救。拿浓参汤吊着命吧,能拖延几时算几时。”他古怪地看了看应梓中道:“大人没听进老朽的话?怎么会虚至此?”反倒是扯住他的腕子切了一会儿,才道:“着实奇怪,大人……近来可否有滑精的毛病?”
应梓中细细想了想,才不好意思道:“确实是有。”
老太医道:“大人饮食上,似有不妥。”
应梓中奇道:“这倒没有,家中厨房一直是老人管着,除非……”
老太医捻须道:“这症状说来奇怪,不知情的大概只当是房事过累略过不提,偏偏老朽先前曾遇着这样一位,大人与他相仿,只是轻一些,都是贪恋房事,继而滑精肾虚,继而憔悴虚弱至死。明明可推断是中毒所致,可查遍了各处,均未找到毒药,老朽于此事耿耿于怀,这些年来虽然再无此例,却一直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不曾想,居然又让我碰到了。”
“先生是否认定是中毒?难道真的不是晚辈贪色忘欢……?”应梓中赧然问道。
老太医胸有成竹道:“十之八九。大人不妨细细查问下厨房事务。老朽当真是老糊涂了,前一次只当是你年少难以自已,漏了这一层,好在分量并不足,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应梓中眼神暗了暗,道:“多谢。”
老太医摇头叹道:“大人提早预备下东西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应梓中平静地躬身道:“晚辈记得了。”
正待多说些什么,里面慌慌张张跑出个丫鬟,失措道:“公子……公子他吐了好多血!”
老太医脸色大变,原本想离去的,转身便重新坐回床前,命人扶起池砚,看其脸色蜡黄枯槁,唇角挂着血痕,已成灯灭之势,忙将一碗浓参汤灌入腹中,再以银针封各大穴,才渐渐止住了呕血。
“这……”应梓中脸色煞白,已不忍再看。
老太医擦了擦手,附耳道:“老朽也无能为力……大人,您等他醒来,多说说话吧。告辞。”
应梓中呆立在地,怎样也想不到,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如此。
老太医似看出了他的疑问,亦皱眉道:“年幼损伤根基已经是难治之症,再添上心思郁结,慢慢降息也就罢了,偏偏……恕老朽多言一句,连带上大人的病症,您府上似乎不太干净。可是事已至此,大人也不必太过苛责,还是先惜取眼前人,免得,遗憾终生。”
应梓中的怒火被几句话冷冷浇灭,颓然地退几步,跌坐在椅中,连老人悄悄离去都未曾察觉。
谁能想到,池砚是这么轻易,就要离开他了。
池砚,你名中是砚,可为何命薄如纸,脆弱不堪,一笔划上,也许只是墨痕重了些,就要渗透里外,不复原样,哪里还经得起百般揉搓折叠,再重一些,就要干脆利落地破碎一地。
应梓中被地上的血迹吸引了心神,恍惚了半天,才慢噌噌地挪过去,跪下,撩起衣襟开始擦拭那暗红的一滩。
太刺眼了。
他曾见过更鲜艳,更明丽的鲜血,飞溅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那些温热,滑腻,黏着的血,在暗黑之上绽开成彼岸的曼珠沙华,妖冶残酷,一张相似的面孔嘲讽地扬着唇角,在鲜红色之下显得越发惨白,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染上了血色,绝望地凝视着他们,满是不甘与怨恨。然后拼着最后的气力,决然合上眼帘,绝尘于人世间。
应梓中不愿再见到如此一幕。他失去过一个,然后失去了更多,如今只剩下一个,若是也这样离他而去,他该如何自处于人间?
“池砚,我欠你的那几个子儿还没还呢,你要是这么走了,我该向谁讨呢?”
“雪停了,外面银装素裹的……你若是再不醒过来,雪都要化了,那……我就不能陪你堆雪球了……你可不能怪我食言。”
“你答应我要一起离开润京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呢,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罚你……天天为我研墨……反正你也是块小砚台,这样才算物尽其用……”
“池砚啊……”应梓中跪在床前,握住池砚凉浸浸的手,反复摩挲。池砚的指头轻微动了一下,应梓中大喜,连忙凑近了瞧,果然见带青影的眼皮下的眼珠子缓缓转动,整个人忽然有了活人气息。
“池砚……”应梓中哑着嗓子,问道:“我知道你还听得到……看看我,好吗?”
池砚动了动眼睫,紧闭的缝隙中露出一点水光,抿起的唇张了张,然后便无力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