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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有了小钧钧,才缓过来。
因此邵三爷确实是行三。在他那几个穿着开裆裤拜把子的哥们儿里,沈博文最年长,楚珣第二,邵钧按年纪仍然排第三。
罗强插了一句嘴,问:“那你爸那时候?……”
邵钧垂着眼,对有些事儿显然不太愿意提:“我爸忙呢呗!上学、工作特别忙,那时候正赶上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我爸考上了,四年大学,屁股就没怎么着过家。后来进到机关里,就更忙了……
“我小时候,都是我妈和我姥爷带着我,我都见不着我爸的人,忙得什么都比家重要!”
邵钧微微撅着嘴唇,心里记着仇,表情固执、愤慨。
他长得其实极像他妈妈,也是因为小时候共同生活的时日很久,就连耍小性犯脾气的时候皱眉嘟嘴的神情,都特别像。
罗强不知不觉就把屁股挪过来了,跟邵钧挨着坐。
罗强说:“甭瞎想了,你爸爸听这意思,也是很有本事一个人。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老子家里这么多口人,就没一个见过大学校门长啥样儿的!”
七七年第一年恢复高考,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又度过上山下乡建设兵团如火如荼动荡年代让操蛋的政治运动折磨垮掉的一代人,有志气有本事最终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二十年后成为这个国家各个行业的脊梁支柱。罗强心里也佩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从邵小三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里,罗强猜测到的事实大约是,邵钧的爸爸专注工作,仕途扶摇直上,官越做越大,忽略了家庭,跟自家媳妇感情关系愈加恶劣。然后呢,邵爸爸十有八九在外边儿有人了,当官的哪个没包过二奶、养过傍家儿?最后闹到邵钧的妈妈因为某些变故的刺激而跳楼,亲父子反目成仇……官僚家庭里最狗血老套的一类情节。所以邵小三儿跟他亲爹不和睦,故意跟他的官儿爸对着干,跑到监狱里瞎混,浪费青春,罗强那时候是这么猜的。
邵钧把脸扭开,一双眼遥遥望着天边一抹如血残阳。
即使对罗强,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伤太深,脸皮薄,说不出口。
罗强注视着这人的表情,下意识地,伸出手,罩在邵钧的脑瓢上。
他的手很大,五指张开,关节硬朗,掌心厚实,仿佛带着心口涌出来的暖流,全身的热道都集中到手心,蹭了蹭邵钧的头发。
邵钧看了罗强一眼,再迅速挪开视线,罗强的手这么摸他,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开始挣扎,想要抓住,就好像那只大手在捋他的心。
罗强其实就是心软了,想安慰安慰邵小三儿。
“甭跟自己亲爹制这个气,再怎么着,亲爸爸对儿子没的说,是真心为你好。他对自己老婆好不好的,那是另一码事儿,男人对自己儿子自己的亲骨肉肯定特别疼,真的。”
罗强的手指轻轻摩过邵钧的耳朵,沿着耳轮滑过后脖子。
罗强说:“你爸有本事能当官,能让自己的孩子不用愁吃、不用愁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出国的能出国,想来监狱瞎混的你还能来这儿瞎混……馒头,你别不知足,别等到过十几二十年,到我这岁数,亲爹没了,你那时候再后悔当初太混蛋了、没孝顺过,就晚了。”
邵钧撅嘴哼了一声,既没附和,也不想争辩。
罗强陪他聊天的时候眼神很柔和,眼珠漆黑,沙哑的喉音泛着岁月催磨的锈迹。
这个年纪的男人,那是一种能触到人心坎上的魔力,让“小屁孩们”无法抗拒。
邵钧埋头想着,突然冒出一句:“我要是当初不跟我爸犯宁,我就不会来这地方。”
邵钧这话若有所指,这回轮到罗强低声“操”了一句,唇边浮出笑模样。后半句话,邵钧故意不说出来,你三爷爷要是不来这儿,罗老二你这混蛋根本就没机会认识我!
罗强笑得脸侧遍布密密实实的皱纹,荡漾着笑意:“那老子应该谢谢你爸爸是咋的?不然我在牢里都没人罩着,没羊肉吃,没人给我买鸭脖子!”
邵钧挑衅着:“要不然下回见着了,你谢谢他?!”
罗强冷笑着说:“成,我是想认识认识,他谁啊?老子怕啊?!”
那种感觉,俩人是真铁,什么话都不曾说出来,却又好像什么都说出来了。
一个管教和一个犯人同时失踪太久,会惹人怀疑,俩人也就不能畅聊。每天傍晚歇工后吃饭前的那十五分钟,坐一起抽完一根烟的工夫,就是两个人心里隐隐盼望的最快乐的片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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