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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兒的服務生不錯。我之前泡的北舞附中那個,沒她好看。」
他聲音一點沒收著,夜色里,紅髮男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單只藍牙耳機里閃著微弱藍光,能聽見線路對面的輕微呼吸聲。
竹林瑟瑟作響。
「對,去年開業,不對外開放預訂。主廚是我朋友,巴黎高商畢業後去東京青山區開了個餐館,殺生殺多了,今年洗心革面做vegan。不過今天……」
他的閒聊頓了頓,身邊響起年輕人的低聲輕嘆,也就停下腳步,瞭然一笑。
沒人看過夜晚的南山居不驚嘆的,這是座掉落山間的藝術品。
古寺形貌,烏木地板凌空架在水上,優美檐角翩然欲飛。房間用一扇扇黃金屏風隔開,上面用鮮艷顏料繪著兇悍華麗的蟠龍。燈影搖曳,穿素色旗袍的侍者無聲穿梭其中,像幻夢中的海市蜃樓,或是傳奇志怪里狐妖藏身的宅院。
「艹,這味兒正!我朋友在東京淺草的會所,就這個風格。裡邊網紅站兩排,藝妓妝,沒穿底褲,隨便玩!哎,真t懷念啊,三年前老子還有錢的時候。」
紅髮男人無聲無息敲了敲藍牙耳機,插兜站定,朝不遠處比了個手勢。侍者當下點頭撤走。華燈一盞一盞地滅掉,只剩兩排幽幽燭火,照著條水上折橋。
「今晚的東西,也保證你這輩子……頭一回見。」鍾離季的聲音壓低了,幾分慵懶,沒人聽出話里的狠意。
「玩什麼?」年輕人烏青眼圈上的一對黑豆終於現出光來。
「南山居每次私宴都有主題。今兒的主題來自佛經,名字叫——《地獄變》。」
02
馬霆鈞隨季三走進水榭,黃金屏風應聲而開,滿目朱紅。
從天頂到地板,所見之處,都是紅色,猩紅,暗紅,赤色如血,奔騰如河,沉穩如秦漢漆器。
「我艹他大爺的,有錢人啊。」 他一點不掩飾對見到好東西的喜歡,目光首先奔著大廳盡頭的水晶雄鹿雕塑而去。「這不是t日本展廳擺的那個?」
「kohei nawa的棱鹿系列,這是其中一件。喜歡的話,送你——如果馬先生有命回去。」
這聲線有奇異蠱惑力,是打小浸泡在巨量金錢里養出來的冷感。
兩人同時回頭,才看見長桌對面不知何時亮起燈籠,隱形流理台從牆內被推出,一個二十出頭、挺拔如刀的男人站在操作台內,向他略點頭致意。
他通身穿黑,袖口卷到小臂,強健有力的肌肉線條在他身上卻只是點綴,搶眼的是他的臉。
俊到極處亦正亦邪。半長頭髮束起,扎了個道士髻,暖光一照,有玉般的蒼青色。
「你什麼意思?」馬霆鈞從美色震驚中回神,才想起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嗆聲之前,還是收回了到嘴邊的國罵。
「別認真,馬老闆。咱今兒晚上玩的就是刺激。不期待一下?」
季三拍掌,四面朱紅色牆壁忽而重新組裝合併,水晶鹿雕塑所在的地方忽而出現一個水上舞台。四面輕紗飄揚,赫然是個小亭子。
水上傳來歌聲。聲音清淺,曲調哀涼。
只有三個調子,反覆唱。
「一場好夢匆匆醒,心已碎,意難伸。從此不到錢塘路,怕見鴛鴦作對飛。」
馬霆鈞的臉白了一點。那唱詞發音是紹興上虞方言,地方戲裡常用。顯然,他能聽懂。
角落裡,流水般的原材料端上來,在流理台上擺開。一旁刀具森然,從大到小,有可斬斷牛腿骨的鋼刀,也有極細的黃油刀。
馬霆鈞瞟過去,打了個寒噤。他隱約覺得,那張操作台更像是屠夫的案板,或是解剖台。
那位俊得離譜的廚師顯然不在乎他的想法,用刀手法嫻熟至極,快到無從定睛。昂貴食材在他手下很快化為齏粉或絲狀,然後扔進相應的料理機。
他整個人就像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沒有感情,沒有溫度。但這時,侍者端上一盆活蹦亂跳的東西。
馬霆鈞瞪大了眼。那是一盆活蝦,江浙鄉下常做的地方菜,用酒和醬料將蝦消毒後醃到半醉,然後咬下頭生吃。進入腹中的那一刻,蝦甚至還沒死透。
他從小不敢吃,於是被父親笑話:沒有血性!醉蝦都不敢吃,以後怎麼跟我下海?廢物。
從此看輕他,開始培養同父異母的弟弟。
醉蝦被一雙修長的手放在台上,那雙沉黑色的眸子盯著在血海里浮沉的蝦,眼裡竟然有種奇妙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