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连琐、单道士 、白于玉(第1/6 页)
连琐
杨于畏搬到了泗水之滨居住。他的书房临近旷野,墙外有很多古墓,每到夜晚,便能听到白杨树沙沙作响,声音如同波涛汹涌。
一天深夜,杨于畏手持烛火,正沉浸在这凄清的氛围中,心情愈发哀伤。突然,墙外传来有人吟诗的声音:“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那人反复吟诵着,声音哀伤悲苦。杨于畏仔细聆听,那声音细腻婉转,好似女子,他不禁心生疑惑。
第二天,杨于畏到墙外查看,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只有一条紫色的带子,遗落在荆棘丛中,他将其拾起,带回放在了窗台上。
到了夜里二更左右,那吟诗声又像昨天一样响了起来。杨于畏搬来矮凳,登上向外望去,吟诗声瞬间停止了。他这才明白,吟诗的或许是个鬼魂,可即便如此,他内心还是对那吟诗之人充满了倾慕。
第二天夜里,杨于畏早早地就埋伏在墙头等待。将近一更结束的时候,有个女子步履轻盈地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她手扶着小树,低着头哀伤地吟诵着诗句。杨于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女子突然就钻进荒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从这之后,杨于畏便常常在墙下等候。等女子吟完诗,他就隔着墙接续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过了许久,四周一片寂静,杨于畏这才回到屋里。
他刚坐下,忽然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女子整理衣襟,恭敬地说道:“您本就是风雅之人,只是我多有畏惧和躲避。”杨于畏十分欣喜,拉着她坐下。只见女子身形瘦弱,怯生生的,浑身透着寒意,好像连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起。
杨于畏问道:“你家在哪里,为何长久地寄住在这地方?”女子回答说:“我是陇西人,跟随父亲流浪到此。十七岁时突然生病去世,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在九泉之下的荒野,我孤独寂寞得如同离群的野鸭。刚才所吟诵的,是我自己写的,用来寄托内心的幽恨。我思索了很久都没能续上后面的诗句,承蒙您帮我接续,让我在黄泉之下也感到欢喜。”
杨于畏想要与她亲热,女子皱着眉头说:“我不过是阴间的腐朽尸骨,和活人不同。倘若有男女欢爱之事,会缩短你的寿命。我不忍心给您带来灾祸。”杨于畏这才作罢。他开玩笑地用手探向女子的胸口,发现她的胸部如同未成熟的芡实,依然是处子之身。
杨于畏又想看看她裙下的小脚,女子低下头笑着说:“你这个狂生,太啰嗦了!”杨于畏轻轻拿起她的脚把玩,只见她穿着月色锦袜,袜口用一缕彩线系着,再看另一只脚,发现是用紫色带子系着。杨于畏问:“为什么两只脚不都用一样的带子系呢?”女子说:“昨晚因为害怕你所以躲避,不知道把那条带子遗落在什么地方了。”杨于畏说:“我帮你换一条。”于是就从窗台上取来之前捡到的紫带交给女子。女子惊讶地问是从哪里来的,杨于畏便把实情告诉了她。女子解下原来的线,换上了紫带。
随后,女子翻看书桌上的书,忽然看到《连昌宫词》,感慨地说:“我活着的时候最爱读这首诗。如今再看到,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和她谈论诗文,女子聪慧机敏,十分可爱。两人在西窗下剪去烛花,促膝长谈,就像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从那以后,每天夜里,杨于畏总能先听到女子的轻轻吟诵,不一会儿,女子就会到来。女子每次来都叮嘱杨于畏:“你一定要保密,千万别宣扬出去。我从小胆子就小,害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来侵扰。”杨于畏满口答应。
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虽然没有越界之举,但在闺阁之内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那些恩爱的夫妻。女子常常在灯下为杨于畏抄写书籍,她的字迹端庄妩媚。还自己挑选了一百首宫词,抄录下来背诵给杨于畏听。她让杨于畏准备棋盘,买来琵琶,每晚教杨于畏下围棋,要是不教围棋,就弹奏琵琶。她弹奏出《蕉窗零雨》的曲调,那哀伤的旋律令人肝肠寸断,杨于畏不忍心听完,她便弹奏《晓苑莺声》的曲调,这欢快的曲子瞬间让杨于畏心情舒畅。两人挑灯玩乐,快乐得常常忘记天已经破晓。一旦看到窗户上出现曙光,女子就会慌张地离去。
一天,薛生前来拜访,正好碰上杨于畏白天在睡觉。薛生看他的房间,琵琶、棋盘都在,知道这些并非杨于畏所擅长的东西;又翻看书籍,看到了宫词,字迹端庄秀丽,心中更加疑惑。杨于畏醒来后,薛生问:“这些玩乐的器具是从哪里来的?”杨于畏回答:“我想学这些。”薛生又问起诗卷,杨于畏假说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薛生反复翻看,发现最后一页有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