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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使哈波特尔小姐不提安娜来日无多,你也会这样说。”
“我们特别注意给她保暖,不让她受风,还极力劝她出去散散步。可是她越来越不想动了。将来,她也许因为癫痫频繁发作,最后筋疲力尽而死,但是更有可能因为患感冒,引起并发症,死于肺炎。如果服侍她的人,有一个患感冒,我们就立刻让她休息,直到她不再咳嗽、打喷嚏。可是,有时候或许自己还不知道已经感冒,就先把她传染上了。这种情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这倒让我惊讶。你知道,大伙儿对她都很好。”
“考虑到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没有任何成就感的工作,她们能这样做,我很高兴。”
“一个有奉献精神、愿意服侍别人的女人,即使最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她也会尽心尽力地做好,爸爸。我们这几个人选得不错。”
“哪种死法更容易一点?”亚历山大突然问,“肺炎还是癫痫频繁发作?”
“癫痫频繁发作。这种情况下,病人很快失去知觉,也许就此离开人世。看起来很可怕,但是病人没有痛苦。肺炎就不同了,病人受尽折磨才能咽下那口气。”
谁也没有说话。亚历山大一口一口地喝茶,内尔摆弄着手里的叉子,李坐在那儿,真希望自己在别的什么地方而不是在这儿待着。
“你母亲来看过她吗?”亚历山大问。
“当然来过。不过我已经禁止她再来,爸爸。一点好处也没有。安娜也认不出她。看着她,哦,爸爸,就像看着一头知道自己就要死去的动物的眼睛。现在,我甚至不敢去想她的痛苦。”
李取了点奶油蛋羹——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做强,即使嘴里嚼的是锯末。“你有男朋友吗?内尔,”他轻声问道。
她眨了眨眼,然后不无感激地望着他。“我太忙了,真的太忙。医学不像工程技术那么容易。”
“这么说,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就当你的女医生了?”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内尔叹了一口气,神情忧郁。这种表情出现在她那张“女强人”的脸上怪怪的。“几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很让我动心的男人。但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他又太正派了,不愿意占我的便宜,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是个工程师?”李问。
她哈哈大笑起来。“不是!”
“那是干什么的?或者说,现在是干什么的?”
“这个嘛,”内尔说,“还是让我藏在自己的心里吧。”
这一年蝉儿成灾。十一月,离铁路线不远的丛林里,蝉鸣大作,甚至盖过火车头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和车轮的隆隆声。刺耳的蝉鸣告诉人们,无论沿海地区还是内陆地区,都将迎来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季,充满恶意的、炽热的季风将从北方滚滚而来,席卷整个澳大利亚。
从悉尼到拉特沟,亚历山大一直心情不好,烦躁不安。直到他们的车厢挂到金罗斯的火车上——一星期往返四次——才渐渐平静下来。李有所不知的是,亚历山大已经感觉到他不愿意回来,生怕他突然改变主意,说一声“对不起”,就转身回他的波斯油田。因此,登上直达金罗斯的火车之后,亚历山大便松了一口气,心情好了,信心也增加了。
他不只是喜欢李。他爱他,就像爱自己不曾有过的儿子。他是茹贝的孩子,也是和孙的一条纽带。他拉着李去看安娜的时候,是想让李和内尔的心灵碰撞出火花。倘若他们俩结婚,他的一生就书写了最后的、也是最精彩的一笔。可是,两个年轻人的心并没有碰撞出什么火花,甚至连相互间的吸引也没有产生。他们之间的感情完全是一个大哥哥和一个小妹妹的手足之情。他无法理解这一切:内尔和父亲亚历山大,从相貌到精神都十分相似,而李的母亲茹贝又那么爱亚历山大,两个年轻人为什么就不能相爱?毫无疑问,他们就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儿。可是,内尔又胡扯什么她曾经心仪某位男士,讲到最后又像蛤紧紧闭上嘴巴,而李稳稳当当坐在那儿,显然无动于衷。这个私生子早已不再是谁家的后嗣。亚历山大把旧日的伤痛忘得那么干净,以至于现在把李的出生看作莫大的讽刺。他的继承人也将是个私生子。然而,他希望,他的一部分血液能在李的后代身上流淌,可是这个希望不会实现了。即使李最终能够结婚,他也还是个浪迹天涯的人。也许中国血统又使他听见蒙古人在大草原游牧的脚步声。女人们确实会为他神魂颠倒,在蕾丝紧身胸衣的束缚之下,急促地喘息。为了把他变成自己的丈夫,她们会设下种种圈套,从明目张胆的勾引到凶残狠毒的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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