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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董字清润,都不失为一代大家,但他们的字为朝廷所过分推崇,人为地影响着当日书坛,则在士人中,特别是在野的士人中形成反感。明代以至清初,要求朝廷文书都要由精于书法者执笔,同时对于参加科举考试的大批知识分子,以写出的字是否乌(乌黑)、方(方正)、光(光洁),是否大小一律为考核要求,甚至是首要要求。当日不少士人就是因为书体以乌、方、光出众,才步入仕阶,获得高官厚禄的。这样,统治者的意志作用于书坛,形成一种流行的馆阁体。板桥之“怒不同人”是不同于流行的书风,不同于乌、方、光的桎梏,不同于为权贵者所钟情的赵、董一脉的书坛习尚的。
他曾经很有针对性地说过:
黄涪翁(庭坚)有杜诗抄本,赵松雪(孟俯)有左传抄本,皆为当时欣慕,后人珍藏,至有争之而致讼者。
板桥既无涪翁之劲拔,又鄙松雪之滑熟,徒矜奇异,创为真隶相参之法,而杂以行艸,究之师心自用,无足观也。⑧
他之鄙薄赵孟俯之滑熟,自然不是因为赵字功夫之不足,其目的在于鄙薄时俗,是很显然的。
据现在占有的资料看,板桥的“师心自用”的实迹,即真隶相参、杂以行草的实际运用,是以写《四子书》的36岁,即戊申之春,读书天宁寺时为分水岭的。在早年,板桥工楷、工草,扬州、兴化目前均藏有郑公早年楷书真迹,颇见功夫。《清史列传》说他“少工楷书”,《清稗类钞》说他“初学晋碑”,应当说,都是有根据的。没有深厚的功力,没有广泛的涉猎的基础,中年以后的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只能贻笑大方。板桥的重孙郑銮在为板桥《临兰亭序》作跋时说,板桥中年始以篆隶介入行楷,蹊径一新,卓然名家,就是指的这个阶段。在范县署中,他曾写信给郑墨说:字学汉魏,崔蔡钟繇;古碑断碣,刻意搜求。他曾在题跋中对蔡邕书、邯郸淳书、崔子玉书、张伯英书、梁鹄书、钟繇书一一加以评点;他对黄山谷的书法揣摹很久,他说山谷不画竹,但书法极像竹,瘦而腴,秀而拔,欹侧而有准绳,折转而多断续。大呼道:“吾师乎,吾师乎!”他更从浓淡、疏密、行款方面参悟画理与书理的相通之处。但是,即使是对于他所崇拜的先贤,他也是“学一半,撇一半”,“十分学七要抛三”的。怒不同人之人,未必就是赵松雪一个。中年以后,经过刻苦的探求,他的“板桥体”才日益成熟,面貌才逐渐鲜明起来。
从形成板桥体到板桥体的定型与成熟,约经历十余年的过程。他的重孙郑銮由于见闻甚多,判断应当是比较可靠的。郑銮在板桥乾隆八年(1743年)七月所写临兰亭序的跋中说,51岁时板桥,“合诸家而成一体,正公学力精到时也”。郑公晚年的书法作品,笔墨随心,天机流畅,外得宋人之意,内得唐人之法,一反明人之态,保存自家神韵,熔真草隶篆于一炉,结诗书画于一体,独树其帜。板桥体书亦如人,不必夸耀其美艳绝伦,正像他自称的“麻丫头针线”,它的生动处,在于书法艺术所显示的活泼的倔强的个性,在于它的瀰漫于字里行间的真气、真意、真趣。板桥体历200余年不仅不衰,而且影响日渐广泛,从者日众,不能不说,这是板桥书法革新之锐气所产生的巨大魅力。
前面说过,200多年来,批判板桥书风草率者代不乏人。秦祖永评他“无含蓄之致”;王潜刚说他“以隶楷行三体相兼,只可作为游戏笔墨耳,不足言书法也”;康有为批评说:“冬心、板桥,参用隶笔,然失则怪,此欲变而不知变者。”这些批评板桥的议论往往有所偏颇。笔者看来,其实大可不必。曾经有一位书法评论这样批评王羲之以后历代书家的:
智永、世南得其宽和之量,而少俊迈之奇;欧阳询得其秀劲之骨,而乏温润之容;褚遂良得其郁壮之筋,而鲜安闲之度;李邕得其豪挺之气,而失之竦窘;颜柳得其庄毅之操,而失之鲁犷;旭素得其超逸之兴,而失之惊怪;陆徐得其恭俭之体,而失之颓拘:过庭得其逍遥之趣,而失之俭散……⑨
应当说,评论是辩证的,也可以说是公允的。日光热,失之于燥;月光轻幽,失之于柔;丈夫阳刚,失之于粗;婵娟细柔,失之于弱;电光闪忽,失之于短暂;雷声轰鸣,失之于突然。大千世界,万事万物莫不如此。板桥以艺坛狂怪名世,他的艺术创造在于冲破一种沉闷窒息的氛围,绝非要成为一代书圣。不是一片颂扬,而是褒褒贬贬,正如板桥的字参参差差,这样,我们可以直觉到他的书法艺术生动个性之真实的存在。
五、拥绿园的暮年
板桥的晚年,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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