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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缩在一旁、闷头吸烟的巴勒斯坦人把头一歪,朝上面看着拜伦。“你是问我吗?”
“正是。”
“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
“我就是在去巴塞罗那的火车上被德国人拖下去过。”
拜伦目不转睛,瞧着他好一阵子。“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我先上这儿来一下的?”
“对了,正是这样。”
拜伦在一只椅子上倒了下去,对盖瑟说:“把那杯酒给我喝了吧,先生。”
“我必须走了,”拉宾诺维茨说。他朝娜塔丽的眼睛投了最后的阴郁的一瞥,抚摸了一下路易斯的面颊,便离开了。
盖瑟往杯子里添上了威士忌酒和苏打水,想起了他从维希回来的火车上翻过一遍的那本法文的反犹刊物《黄皮书》里的头一篇文章。照片都是在一个法国政府在巴黎举办的名为“犹太人的性格和容貌”的展览会上拍摄的:钩鼻于、鼓嘴唇、招风耳的石膏大模型。路易斯。亨利是完全对不上号的;可是如果法国的移民查验员或者德国秘密警察对他下手的话,他就跟他妈妈一样是个犹太人。要是情况不象现在这样的话,亨利太太,不消说得,就是没她的中尉丈夫陪伴也能闯过任何一处边界站;一个美貌妇人,又是做妈妈的,还是一个美国人;通常都是毫无问题!但是德国人已经把在欧洲的日常旅行变成一桩要使犹太人拿性命去冒险的事儿,就跟要从一幢烈焰融融的高楼上纵身跳下一样。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几片废纸都能决定人的生死;盖瑟认识一些犹太人,他们的护照和出境签证都是有效的,可是他们都情愿在法国住下去,只是因为不敢去和边界上的德国秘密警察照面。
盖瑟把酒杯递给他们,这时房间里一片死寂。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空气,他说起曾经在开往巴塞罗那的火车上送走几个美国飞行员逃出法国,都是伪装成烧火工人或火车司机的。不过他们都是些强壮汉子,他解释道,受过逃命脱身的训练,准备好了去跟德国秘密警察打交道的;但也还是出过几次不幸事故。领事馆的汽车到达之后,盖瑟便又是一副公事面孔了。火车还要再过一个钟头才开,他说。 拜伦上火车站只要二十分钟就够了。他要单独和家人相处一下吗?汽车司机会去把亨利夫人的行李取来的;既然她已经到这儿来了,她就不妨住下来等候出境签证到达。明天早上他会派人去把杰斯特罗也领来,他会亲自照料他们三个,直到他们动身去里斯本。他自己要陪他们走到边界,或者派一个靠得住的人代替他去。
他把拜伦和娜塔丽带领到一间小卧室,便把房门关上。娜塔丽没朝拜伦看,顾自把熟睡的娃娃在床上放下,又用她自己的外衣把他盖上。
拜伦说:“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她脸对着他。他背靠在门上,手插在裤袋里,两腿交叉着,她头一次看见他在锡耶纳街上、从杰斯特罗的汽车上招呼他的时候,那副模样就跟现在完全一样。
“你气坏了。”
“倒也未必。他把你给吓倒了。不过现在我还认为我们本来是走得成的。要香烟吗?”
“我早就不吸烟了。”
“我认得那枚饰针。”
“华沙离开现在好象有一百万年了。”
“我要在里斯本等你,娜塔丽。我有三十天假期,我就用来等你好了。我每天都要上领事馆去打听。”他的笑容是优雅绝伦的,又好象是遥隔云天的。“我担心没法订到咱们在伊什图里尔度蜜月的那套房间了。”
“试试看。”
“好,我就试一下。”
于是他们便回忆起往事。卡塔尔。 埃斯特的名字也出来了。 拜伦聊起了派他去向“海鳗号”报到的命令,也赞美了一通海军的新潜艇。娜塔丽尽力而为,表示听得有趣,并且有所对答,其实这些话都是乏味透了。他没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她又不敢自己首先主动。她对自己的懦怯感到羞愧,所以心里对他觉得畏惧。难堪的疑惧越来越沉重地压在她心头,他的那一番万里寻妻的惊心动魄的事迹此时此际却成了最使他们难受的事情。但是在这乐极生悲的转折关头,她又何能为力呢?在德国人的眼里,在维希法国特务的眼里,这娃娃是个犹太人。这种恐惧不是拜伦所能体会的。这是一块足以使他们的婚姻撞得粉碎的礁石,并且确实是有这么一块礁石。
“我想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他终于说,语气平淡冷静,说着便站了起来。
这就触发了娜塔丽的反应。她立即向他冲去,双臂紧紧将他箍住,一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