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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子咋了,谁让你替我操心了?!”
管家老橛头不再敢多言,亲手备了快马,水二爷翻身跃马,就往院外草滩上飞奔。可还没奔到姊妹河边,就有一匹快马超过他,马上的拴五子大喊:“二爷,不好了,新娘子落气了!”
“啥?!”
水二爷惊得,差点没打马上掉下来。
这一天的水二爷,没能去成东沟,他是要找何家老鬼问问清楚的,凭什么要抢他的生意?可是老天爷不让他去。丫头拾草早不落气晚不落气,偏在这节骨眼上落。当下掉转马,又往家赶。快进院门时,忽然看见山风驮着英英飞出院门,朝草滩上奔去。
“你要去哪?”水二爷惊乍乍问。
一阵风吹来,把他的声音卷跑了,再瞅,丫头英英已没了影。
丫头拾草选择这个时候落气,等于是狠狠报复了一下水二爷。按乡俗,活妻娶进门,阴亲只算是结了一半,另一半,得等活妻落气之后。叫眼官的蛮婆子走前曾就拾草落气后的一应事儿做了详尽安排,包括落气前一个时辰,水家必须关闭大小窗户,外出的牛羊定要悉数归圈,一个也不能留在外,院里大小不得走出院门半步。南院通往上院的青石路面上,隔七步点一堆草火,还要扎七个小草人,糊七个小面人,外备七炷黄香,一等新人落气,七炷香同时点燃。草火前须有老人把守,火前各放一水盆,等草火燃尽,同时将面人请进水盆,然后同小草人一起,请到大草滩指定的地儿。水家老小须朝南跪磕山神,然后在道士的指引下将亡灵徐徐请到坟茔。
安排归安排,能否做得周全,就全在天意。看来,老天成心不让水家如愿。水二爷骑马返回院子时,院里看不见个人,这阵人都在地上。这是水二爷六月头上立下的规矩,院里大小,他起多早就得起多早,他出门大伙就得出门,包括两位药师,也得按这规矩。这下好,轮到用人时,一个也喊不响了。
拴五子扔下马,跑山上去叫人。管家老橛头喝神断鬼,可喝来喝去,就喝着吴嫂一个人。奇怪的是,副官仇家远跟那三个人这阵全没了影,水二爷气得嗷嗷直叫,大骂老橛头是个饭桶,他才走了屁大个工夫,院里咋就出了事?
水二爷顾不上换衣裳,穿着上好的袍子就往南院去,人还没进院,就冲老婆婆吼:“瞎子,瞎子啊,我跟你咋安顿的?”
到了跟前,才发现年迈的老婆婆也背过气去,伸手一摸,人已经凉了。
天呀,两条命,就他离开院这么一袋烟的工夫,水家大院就没了两条命!
这一天的水家,比遭土匪还乱。等拴五子从山上各地唤回人来,水二爷已抱着宝儿的红木匣子,跪在了南院,他老泪纵横,一脸恓惶。管家老橛头冲忙乱的人喊:“快放草火,快舀水,吴嫂,面人!”
水二爷抬起头,半晌,恨了一声:“管家,我白养你二十年!”
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儿准备,加之水二爷心里,又被仇家远那番不阴不阳的话困扰着,叫眼官的蛮婆子安顿的事,一样也没做。晌午时分,乱了半天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人们全都聚在后院,听管家老橛头吩咐。管家老橛头此时也像是少了主意,刚刚安当完东,又忘了西,等把西想起来,东又给忘了。折腾了大半天,等于是一件事儿也没安当下去。
水二爷完全地丧失了主意,这个一辈子都靠主意生活的人,这一天突然丧失了主意。整个上午他就像个傻子,痴痴地抱着宝儿,眼睛里啥也看不见,耳朵也像是聋实了。
凉州往事 第十八节(5)
事情最终还是副官仇家远帮着打理的,谁也想不到,年纪轻轻在西安城吃粮的仇家远,居然对这种事儿在行。他先是让人将水二爷抬到上屋,换了袍子,让吴嫂打了盆净水,帮水二爷洗干净了脸。接着,又让院里上了年岁的几个帮工将南院清扫干净,把拾草的尸首请到炕下,给她净身,换寿衣。虽说拾草才十四,毕竟,她已做了水家的少奶奶,礼数,不能乱。全院上下扯起白幛,院门口,草滩上,燃起草火,向山神河神还有全岭的人报丧。南院搭起灵堂后,仇家远又差人去东沟请道士。因为亡人从落气到入葬,只有一天时间,请沟外的孙老道显然来不及,也不管水二爷愿不愿意,副官仇家远就替他做了主。院里的一应事儿安排妥当后,就轮到坟上的事了,到了这时候,所有的人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一个最最要命的问题。
纵是水二爷平日有多细心,这么大一档子事,他还是疏忽了。
彻底疏忽了。
让谁去斩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