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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得钮成以领工食银于卢楠家,为卢才叩债,以致争斗,则钮成为卢氏之雇工人也明矣。雇工人死,无家翁偿命之理。况放债者才,叩债者才,厮打者亦才,释才坐楠,律何称焉?才遁不到官,累及家翁,死有馀辜,拟抵不枉。卢楠久陷于狱,亦一时之厄也!相应释放。云云。
当日监中取出卢楠,当堂打开枷尬,释放回家。合衙门人无不惊骇,就是卢楠也出自意外,甚以为异。陆公备起申文,把卢才起衅根解,并受枉始末,一一开叙,亲至府中,相见按院呈递。按院看了申文,道他擅行开释,必有私弊,问道:“闻得卢楠家中甚富,贤令独不避嫌乎?”陆公道:“知县但知奉法,不知避嫌。但知问其枉不枉,不知问其富不富。若是不枉,夷齐亦无生理。若是枉,陶朱亦无死法。”按院见说得词正理直,更不再问,乃道:“昔张公为廷尉,狱无冤民,贤令近之矣!敢不领教!”陆公辞谢而出,不题。
且说卢楠回至家中,合门庆幸,亲友尽来相贺。过了数日,卢楠差人打听陆公已是回县,要去作谢,他却也素位而行,换了青衣小帽。娘子道:“受了陆公这般大德大恩,须备些礼物去谢他便好!”卢楠说:“我看陆公所为,是有肝胆的豪杰,不比那龌龊贪利的小辈。若送礼去,反轻亵他了!”娘子道:“怎见得是反为轻亵?”卢楠道:“我沉冤十馀载,上官皆避嫌不肯见原。陆公初莅此地,即廉知枉,毅然开释,此非有十二分才智,二十分胆识,安能如此?今若以利报之,正所谓故人知我,我不知故人也,如何使得!”即轻身而往。陆公因他是个才士,不好轻慢,请到后堂相见。卢楠见了陆公,长揖木拜。陆公暗以为奇,也还了一礼。遂教左右看坐。门子就扯把椅子,放在傍边。看官,你道有恁样奇事!那卢楠乃久滞的罪人,亏陆公救拔出狱,此是再生恩人,就磕穿头,也是该的,他却长揖不拜。若论别官府见如此无礼,心上定然不乐了。那陆公毫不介意,反又命坐,可见他度量宽洪,好贤极矣!谁想卢楠见教他傍坐,倒不悦起来,说道:“老父母,但有死罪的卢楠,没有傍坐的卢楠。”陆公闻言,即走下来,重新叙礼,说道:“是学生得罪了!”即逊他上坐。两下谈今论古,十分款洽,只恨相见之晚,遂为至友。有诗为证:
昔闻长揖大将军,今见卢生抗陆君。
夕释桁阳朝上坐,丈夫意气薄青云。
话分两头。却说汪公闻得陆公释了卢楠,心中不忿,又托心腹,连按院劾上一本。按院也将汪公为县令时挟怨诬人始末,细细详辩一本。倒下圣旨,将汪公罢官回去,按院照旧供职,陆公安然无恙。那时谭遵已省察在家,专一挑写词状。陆公廉访得实,参了上司,拿下狱中,问边远充军。卢楠从此自谓馀生,绝意仕进,益放于诗酒;家事渐渐沦落,绝不为意。
再说陆公在任,分文不要,爱民如子;况又发奸摘隐,剔清利弊,奸宄慑伏,盗贼屏迹,合县遂有神明之称,声名振于都下。只因不附权要,止迁南京礼部主事。离任之日,士民攀辕卧辙,泣声盈道,送至百里之外。那卢楠直送五百馀里,两下依依不舍,欷减而别。后来陆公累官至南京吏部尚书,卢楠家已赤贫,乃南游白下,依陆公为主。陆公待为上宾,每日供其酒资一千,纵其游玩山水。所到之处,必有题咏,都中传诵。一日游采石李学士祠,遇一赤脚道人,风致飘然,卢楠邀之同饮。道人亦出葫芦中玉液以酌卢楠。楠饮之,甘美异常,问道:“此酒出于何处?”道人答道:“此酒乃贫道所自造也。贫道结庵于庐山五老峰下,居士若能同游,当恣君斟酌耳!”卢楠道:“既有美酝,何惮相从!”即刻到李学士祠中,作书寄谢陆公,不携行李,随着那赤脚道人而去。陆公见书,叹道:“悠然而来,俺然而去,以乾坤为逆旅,以七尺为蜉蝣,真狂士也!”屡遣人于庐山五老峰下访之,不获。
后十年,陆公致政归田,朝廷遣官存问。陆公使其次子往京谢恩,从人遇之于京都,寄问陆公安否?或云遇仙成道矣。后人有诗赞云:
命蹇英雄不自繇,独将诗酒傲公侯。
一丝不挂飘然去,赢得高名万古留。
后人又有一诗警戒文人,莫学卢公以傲取祸。诗曰:
酒癖诗狂傲骨兼,高人每得俗人嫌。
劝人休蹈卢公辙,凡事还须学谨谦。
第十六卷 李讲公穷邸遇侠客
世事纷纷如弈棋,输赢变幻巧难窥。支持各种手机的TXT;UMD;CHM;JAR;海量书库随你挑选;就在读吧文学网!
但存方寸公平理,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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