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第1/3 页)
长治二年,新年伊始,汉军夜袭原州,大破蛮军,斩首数万,俘虏鞑柘将帅官吏、王公贵族三十余人。
二月,淮南三军收复相州。
三月底,七路大军势如破竹,会师于京畿南端的涿州。不久后,由傅深牵头,七军将领齐聚一堂,商讨如何分兵北进,收复京城。
在这个过程中,各路节度使也都或明或暗地试探过傅深的口风。京城之战已在眉睫,但打完仗之后他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是继续割据一方,还是交还兵权、归顺朝廷,当个闲散勋贵?节度使们虽然都默认自己是在为朝廷打仗,可谁也不想白干活,更不愿意成为被拆的桥,被杀的驴。
前车之鉴太多,他们对朝廷的信任有限,这时候倒是傅深这个率先起兵勤王的领头羊更有号召力。
四月中旬,大军部署已定,鞑柘二族及渤海国的使者越过金陵朝廷,直接到城外求见北燕主帅,再度提出议和。
使者承诺三族将从京城退兵,退回关外,双方以长城为界,互不相犯,并要求大周每岁增给三族岁币,另许其每年冬春入关牧马。
四月十五,与外使会面的前几天,傅深和严宵寒二人忙里偷闲,跑到了京城郊外的黄金台。
昔年京城被联军攻破,鞑柘士兵为了泄愤,也为了羞辱大周皇室,一把火将这里烧成了白地。巍峨殿宇只剩断壁残垣,昔日辉煌转头成了满目焦土,哪怕傅深心里早有准备,真到了近前,他看见这场面,仍是怔住了。
他恍惚地从马背跃下,落地时有点腿软,没站稳,被后头冲上来的严宵寒一把接进怀里:“敬渊?”
“没事。”傅深拍拍他的手,涩声道,“我……咳,我进去看看。”
这个地方对傅深而言意义非凡,否则他当年也不会把严宵寒拉到此处来拜堂。傅深循着旧日记忆,找到麒麟殿所在之处,又转了几圈,勉强确定父祖画像的位置,撩起袍角,在满地碎瓦焦木中缓缓跪了下来。
严宵寒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也跪了下来。
傅深面朝虚空,伏下身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百年荣耀,就这么随着一场大火灰飞烟灭。那些泛黄的画卷,一张也不曾留下,如同昔日逝去的英灵,恋恋不去,却最终随风飘散四方。
他们还在庇护着大周、庇护着北燕铁骑吗?
严宵寒看见傅深眼尾红了,那双形状修长漂亮的眼睛里,有他甚为少见的动摇和迷惘。严宵寒思索片刻,起身走近几步,单膝跪在他身边,轻声道:“将军,有心事吗?要不要我给你开解开解?”
傅深抬眸看他,面色不改,眼底却尚有一点未散去的水汽:“你又知道了?”
“你虽不说,但我是将军至亲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严宵寒抬手在他眼角鬓边轻轻抚过,“都在你的眼睛里写着呢。”
傅深垂下眼帘,像是笑出声,又似乎是叹息,道:“不是心事,而是丧心病狂,千夫所指,离经叛道之事。”
“哦?”严宵寒挑眉:“那可巧了,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离经叛道、千夫所指之人,不是正在你面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傅深拿他没办法,索性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拉开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被你一问,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梦归,你还记不记得曾广?”
严宵寒一听这名字就拉下脸,小孩似地撇嘴,酸溜溜地道:“不就是顾山绿的老师。他求到你面前、你又让我代为转圜的那个曾广。”
傅深哑然:“你可真行啊严大人,这一口陈年老醋,酸劲还没过去呢?”
“瞧侯爷这话说的,”严宵寒眼角狡黠地一弯,凑近了他,神叨叨地道:“在下行不行,侯爷不是最清楚了么?”
傅深:“……”
“不许闹我,”他哭笑不得地掐了掐严宵寒的脸,随后敛容道,“说正事。那年青沙隘遇袭之后,我想通了一些事,但又觉得很不甘心。”
“北燕铁骑的处境太艰难了。我们为大周打了一辈子仗,最后却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扎得皇上整天费心琢磨怎么才能弄死我。我那时候天天犯愁,这一代君王不信我,下一代君王也不信我,古往今来,多少年才能出一位贤明君主。我这一辈子不足百年,等到何时是个头,万一死也等不到呢?”
严宵寒点头:“的确,信别人不如信自己。那么无非是两条路,要么自立为王,要么挟天子以令诸侯。”
傅深失笑:“我没有当皇帝的瘾,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