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第2/3 页)
瞬间,仿佛一记重锤击中心脏,严宵寒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喉间哽住,眼眶发烫。
几个月来,他不曾开解过傅深,不敢去碰他的伤疤,也常常自我宽慰:傅深只是不能再上战场、再像常人一样自如行走……他只是付出了一双腿,总比把命丢在青沙隘要强。
可这一刻,失去理智的反应终于替他承认,豁达洒脱都是假的。他其实心有不甘、其实……很遗憾。
傅深还那么年轻,未来却只能与轮椅为伴,做一个腿脚不便的普通人。当年纵马入城,引来无数少女抛花掷果的风流少年;昔日率军出征,绝尘而去的年轻将军,甚至常守边关,偶尔回京跟他吵成乌眼鸡的靖宁侯,都再也不会有了。
然而今天,那个曾与他打马擦肩而过的少年,他回来了。
数息之间,马队已来到眼前,傅深放缓速度,吹了声口哨,扬手抛来一截红绸,严宵寒下意识地抓住一头,那头传来一股大力,他的身体随之前倾,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便颠着小碎步朝傅深的方向跑去。
看上去,就好像是靖宁侯用一段红绸把他给“钓”了上来。
傅深对严宵寒的乖巧配合非常满意,笑眯眯地凑过来:“久等了……哟,怎么还哭上了?”
他一眼看见严宵寒眼底的红痕,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放低声音,声调跟着也软了:“严兄,这是怎么了,等急了?怕我不来?”
严宵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傅深盯毛了,才偏过头去,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让风吹的。”
傅深点了点他:“也就是咱俩今天成亲,我给你留点面子。再有下次真的打哭你,信不信?”
傅深赶来的时刻刚好,红日西沉,黄昏已至,正是拜堂行礼的吉时。傅深下马,严宵寒将他背起来,踏着落日余晖,一步一步走上庄严辉煌的黄金台。
时间忽然被无限拉长,走过七十二级汉白玉石阶,郑重得像是走完长长的一辈子。
麒麟殿高大宏阔,因为年深日久,显出一种古旧的暗沉来。这里少有人踏足,十分静谧,只有满墙高悬的等身画像威严端肃地注视着他们,仿佛诸天神佛沉默地注视着误闯神殿的两个凡人。
不用傅深指示,严宵寒已经找到了并列悬挂的傅坚、傅廷忠、傅廷信父子三人的画像。
随行其后的侍从默不作声地递上两个软垫,严宵寒随意瞥了那人一眼,发现竟然是北燕大将之一俞乔亭。
傅深轻声道:“放我下来。”
两人并排在软垫上跪好。俞乔亭摸出个水袋,并两个小银碗,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傅深道:“这是先祖父、先考和先叔,先妣葬在老家,改日再带你去拜见。”他转了个方向,面北朝南,说:“来吧,一拜天地。”
二人齐齐下拜。
再转向画像,傅深举酒酹地,对着虚空祷祝道:“不肖子傅深,蒙圣上赐婚,今日与严宵寒结为连理,祖父、父亲、二叔,若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二拜高堂。”
严宵寒沉默地跟着他俯身跪拜。两人再次转向,面对面地跪坐。傅深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严宵寒,道:“严兄,多谢你今天愿意在这里等我。
严宵寒:“不必谢。应该的。”
傅深道:“先祖病逝后,先帝诏令画功臣图入麒麟殿。他的遗像,由先父亲手捧上黄金台。元泰十九年、二十年,先父与先叔驾鹤西去,他们二人的遗像,由我亲自送进了麒麟殿。”
“当年,肃王殿下曾想送我二叔的画像入殿,可惜……”他摇了摇头,道,“按制,功臣身后,只有至亲可以捧画入殿。肃王殿下一往情深,然而终究差了个名分。”
“傅某十八岁从军,统帅北燕铁骑五年有余。不敢妄言建功立业,自问无愧于天地人心。可惜命运无常,日后恐怕再难领兵。戎马生涯,止步于此。”
他举起酒碗,与严宵寒手中的碗“叮”地一碰。
“那年我出征之前,你许了个愿望,希望我恨你一辈子,现在那个愿望已经不灵了——我不恨你了,严兄。”
“接下来该轮到我许愿了。”
严宵寒眼帘低垂,温柔地看着他,似乎只要傅深一句话,他立刻就能站起来去给他摘星星、摘月亮。
傅深注视着他,缓慢而郑重地道:“但愿我死后,亦可留影于麒麟殿。到时候,由你亲手捧上黄金台。”
功臣身后,只有至亲能捧像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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