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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手。
“恭喜了,”护士说道。
他跟在她的后面,顺着走廊,来到了新生儿育婴室。他的鞋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在这儿等吧,”她说道。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她查看木头小床上的号码。她经过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还不是他的。
她停下脚步。在那儿,在毯子下面,一个戴着蓝帽子的小脑袋。她又核实了一下她的写字板,然后用手指了指。
爱迪的父亲喘着粗气,点点头。一时间,他的脸似乎沉了下来,好像一座桥垮了掉进河里。然后,他笑了。
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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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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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迪没有看到他生命最后一刻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码头,没有人群,也没有摔得粉碎的玻璃纤维游乐车。
在关于人死后的传说里,灵魂经常游荡在临别的那一刻,或者盘旋在高速公路上出事地点停泊的警车上空,或者像蜘蛛一样伏贴在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上。这是那些获得了第二次生存机会的人们,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又回到了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里占据的位置上。
显然,爱迪没有得到第二次机会。
哪里……?
哪里……?
哪里……?
天空是一片迷蒙的南瓜色调,接着,变幻成了绿松石的深绿色,然后,便是酸橙的一片鲜绿。爱迪漂浮着,依然伸展着手臂。
哪里……?
塔车正在坠落。他记得这个。那个小女孩——艾米?安妮?——她正在哭。他记得这个。他记得扑上前去。他记得摔倒在平台上。他感到了她的两只小手握在他的手里。
然后怎么了?
我把她救出来了吗?
爱迪只能从远处想像着,好像事情发生在遥远的过去。更令人诧异的是,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感到一种宁静,像一个被抱在母亲怀里的孩子。
哪里……?
四周的天空再一次变幻了色调,变成一种葡萄柚的黄色,然后,变成深林般的青绿,再以后,变成一片粉色,一时间,偏偏让爱迪第一个想到了棉花糖。
我把她救出来了吗?
她活下来了吗?
我的烦恼……
……在哪里?
我的疼痛在哪里?
正是这些东西不见了。他经历的每一份创伤,他忍受的每一种疼痛——都像奄奄的气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再感到痛苦。他不再感到忧伤。他的意识,像一缕缕烟雾,只留下一片宁静。此刻,在他的脚下,色调又变幻了。什么东西在打漩。水。海洋。他漂浮在一片广阔的黄色大海上空。这会儿,大海看上去像蜜瓜。这会儿,大海看上去像蓝宝石。现在,他开始降落,朝着水面疾驰而下。速度之快,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他的脸上甚至不觉有一丝微风掠过,他也没有感到一点点恐惧。他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沙滩。
然后,他沉到了水底下。
四周一片静谧。
我的烦恼在哪里?
我的疼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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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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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五岁。这是一个星期天下午,在“红宝石码头”上。海滨走道俯瞰着绵延的白色沙滩,走道旁边竖起了野餐桌。一个香草蛋糕上插着蓝色的蜡烛。一碗橘子汁。人们在附近转来转去,有杂耍戏喊场人、杂耍演员、驯兽员,还有一些从渔场来的人。爱迪的父亲一如既往在玩纸牌。爱迪在他的脚边玩耍着。爱迪的哥哥乔正在一群老年妇女面前做俯卧撑,她们佯装兴致,礼貌地拍着手。
爱迪头戴一顶红色的牛仔帽,别着一把带皮套的玩具手枪,这些都是他的生日礼物。他站起身,从一伙人附近跑到另一伙人身边,拔出手枪,“砰,砰!”地叫着。
“小家伙,过来。”米基·希坐在一条长凳上招呼他。
“砰,砰!”爱迪叫道。
米基·希同他的父亲一起干活,修游乐车。他身体肥胖,戴着吊带,总是唱爱尔兰歌曲。爱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怪味,像止咳糖浆。
“过来,我给你来个‘生日碰头’,”他说道。“就像我们在爱尔兰时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