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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咬定他们是汉奸,怎么得了哇!”“……”天禄听得头都大了,也听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赶紧推开众人,跑回他和天寿同住的套房,哪里有天寿的影子!屋内更是乱得一塌糊涂,满地是花瓶瓷瓶和玻璃镜子的碎片,桌翻椅倒、窗破床裂,中堂画联和隔断帷帘都给撕坏,箱子全被掀了盖,值钱的东西连同桌上的小自鸣钟、玻璃瓶花露水、几瓶洋酒全都不见了。
天禄满心焦躁,再跑回院子里想找人问个清楚,正逢封四爷满头大汗地从大门进来,人们又围住他连声问怎么样,他一个劲儿摇头,激愤地连连说:“简直无法无天!成何世界,成何世界!……”一眼看到天禄,赶紧拉住,对天禄也对众人大声说,“各位各位,求求大家都来想想办法,要能把他们几个救出来,我封四重礼相谢啦!”人们议论不停,各出主意,但又都立刻被大家否了。谁都知道来广州的客兵十分凶横,动不动诬人汉奸夺人财物;而湖南兵仗着杨参赞大臣亲领,更是无人敢惹。即便告到官府,广州地方官也不敢开罪他们,——还要仰仗他们去打英夷呢!
封四爷抬头看看日头将到中天,更加着急,说:“千万千万今天得把这些孩子救回来,不然他们可就惨了!”在平日,同行是冤家;可今天,这些梨园弟子们全都忧心如焚。听封四爷这么一说,有人竟抄起刀枪把子,大叫:“走,跟他们拼了!”有人立刻响应:“拼!前几日湖南兵也以汉奸罪名诬杀南海义勇,我省义勇水勇同仇共恨,也杀了他一大帮!咱们去找义勇水勇相帮着一道上门问罪,朝他们要人!不给就开杀戒!”“不行不行!”一位老梨园说,“大战在即,内斗势必两伤,日后追查,问你个挑唆的罪名,咱们脑袋还要不要了?再说真要挑得双方斗将起来,湖南兵必定先杀咱们的孩子泄愤,反而坏了大事!依我说,还得想法打通关节,若能买动这些湖南兵的上司营官就好了。”一个小伶低声说:“打通营官还不如打通杨老将军呢!”立刻有人反驳:“人家钦差大臣,你我下九流如何求得到他?天上地下嘛!”天禄已听明白了主要情节,这时便对封四爷说:“何不去求胡大爷?”
封四爷张大嘴“啊”的一声,用拳头连连敲自己的脑门:“啊呀!我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去求他老人家!为他两次出入炮火协议讲和,杨老将军很看得起他的!快!快!套车!咱们马上就走!”出城路上,封四爷才把详细经过说给天禄听:事情的起因是湖南兵看戏不给钱,说老子来替你广东打仗还敢朝老子要钱?要钱就是汉奸!班里人反驳了几句他们就动手打人。几个玩刀枪把子的不服,回手给了两拳,后来被众人拉开。他们觉得吃了亏,今天一大早就来老郎庙捉“汉奸”,拿了洋钟洋表洋酒洋花瓶都算作汉奸凭证,跟着就乱砸乱翻乱抢。班子里正在排戏的九个角色,都被他们拿绳捆走了!封四爷追在后面求情说好话塞银子,全不管用,被他们一顿鞭子赶回来。还是小雨香机灵,悄悄跟踪,记住了他们在东校场边的住处,回来一说,大家更慌了……
天禄不解:“给银子不要,这倒少见,莫不是嫌少?”
封四爷叹道:“要是嫌少倒好了,大不了多凑些送去就是;怕的是这些好色之徒……唉,几个孩子都还小呢!……”天禄大惊:“我那小师弟可经不得这个,真要逼到他,只怕就是一个死了!”“何止天寿,九个孩子谁能好活呀!”封四爷睁眼一瞪,两个眼珠子血红,连他平日犀利的目光似乎都带着赤色,“这些日子你不在广州,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麻风病院的病人进城不是定要路过东校场吗?湖南兵连那些可怜的病女人都不放过,成群胁持奸淫,还夺人家的首饰衣服,谁听了不恨!后来听说麻风病过人【过人:指疾病传染。】又快又凶,他们又吓得不得了;偏不知哪个王八蛋告诉他们说吃童子肉能治麻风,这些没人性的东西又连骗带偷,甚而在路上拦截小童,杀了煮肉吃!真罪过呀!……”天禄咬牙切齿地骂道:“真真的该要千刀万剐!”“城东的百姓都吓得白日闭户,日夜看护着孩子,要不就把小儿女送到乡下躲避,你说这成何世界?后来义勇水勇群起杀湖南兵,实在是事出有因……”天禄骤然明白了,一时惊得嘴唇都没了血色:“你是说……这些色鬼们要是污了咱们的孩子,就会把麻风病过给他们!……”“是啊!要那样,真是活不如死了!所以我这心里火烧火燎,若是能用银子救出他们,我封四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天禄什么话也不说了,冲到马车前面,从车夫手中夺过鞭子,拼命地抽打,大吼着:“快!快!”天禄从城外回到老郎庙,太阳早已偏西,虽然又渴又饿又累,却吃不下喝不下睡不着。胡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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