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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你何时归?’”
《九歌》有云,悲莫悲兮生别离。人之向往骨肉亲情,从来不亚于久旱下的稻苗渴煞青天雨。莫说适才还横眉一声“可笑”的徐七郎早已眼底噙泪,难掩满面思乡念母之情,纵是发须皆白的丁煌亦是心头一热。
李相如从怀中摸出一册纸本,借着皎月当头,复又看似随意地点报出几位兵士的姓名身家、生辰八字,竟全然相契,一言不差。御林军将士共计不下六千,这些人不过为其中的碌碌之辈。教头丁煌闻其侃侃而谈也不免一惊,心道:便是我也未尝能一一具名。
“众军士可视自身性命若草芥,但求取义成仁,难道亦能枉顾亲戚宗族?!生杀一念间,何必非到‘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方知追悔莫及。”李相如将手中纸本高托过头顶,微微动唇一笑。那个超然平静的笑容如一层肮脏的沾灰靡靡降来,成为数千兵士的心头阴影。他说,在下掌中纸本,神机三营的将士人手一册。王爷有令:今个夜里御林众将谁人胆敢越过此道丹砂线,九族连诛,童叟不留!
实则那纸本中空无一字。
小王爷知道,李相如知道,但数千持兵带甲的御林军不知道。御林英杰,个个明眸焕然,雄姿勃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却只在这一道几欲随风而逝的丹砂线前犹豫不前。
“冬夜漫寒,谁人不觉褥子亲昵?王爷他明日一觉睡醒,自然不记得今个夜里何人造访了王府。而王爷都不记得的事不记得的人,我李相如一介迂夫酸儒,又岂敢存留一心。众位将士自可放心去了。”御林众军策马于原地徘徊,既不敢向前,又不甘离去。马蹄踩得大地声声喘吟,烟尘滚滚入霄。李相如似是了若指掌于他人所想,又淡然道,“王爷亦言,待天际破白,自会去刑部作个交代,届时清者自清,忠奸自分。王爷一言九鼎,绝不让众军士为难!”
一个御林兵交头接耳于身边人,“端的就信那贼人一回,今夜我们便回吧?”
另一个御林兵点头称是,只道,“若他明日不去刑部,我们杀将回来便是了。”
丁煌不动声色寻思半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掏出他的兵器——一只精铁铸造的算盘。跨马奔来,一声猛喝:“我丁铁算孑然一人,不怕诛亲灭族!今日取了那黄毛贼子的项上人头,一如取那蔓上结的熟瓜!天能耐我何?”
“老将军稍安勿躁,有人托我给你捎一句话。”
“黄毛贼子妖言惑众,恕老朽一字也不听!”
“并非小王爷有话相留,”李相如摇了摇头,“那个人,是老将军一掌将他送入这手足相残的两难境地,似前有深渊,后有崖峭;也是老将军一掌将他送入了这身不由己的京畿是非,如鱼入沸鼎,倍受煎熬。可即便如此,那个人不计前仇,仍嘱托我给老将军捎一句话,‘弃屐容易折臂难,还望前辈自作打算。’”
丁煌一个急停驻马,回眸望了那些不过弱冠而立的青鬓兵士,细细咀嚼了李相如所言。一幕远景渐渐清晰起来:那日裴少颉主动请缨,太子费铎却按住他的手说,你还年轻,前途似锦。
个中滋味。唯品者自知。
不由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连连呼号:“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李相如默默相视那曾手执一把铁算而不可一世的沙场老将,他那一瞬间苍老绝望的姿态令人猝不及防。成王败寇、伴君伴虎,少不得暗暗一声“兔死狐悲”的嗟叹,策马而回。
2
若与一只饿虎狭路相逢,你必不能让它嗅到你身上的惊恐之气。倪珂十三岁时对我循循教导,那种带血的气味会让你遭遇灭顶之灾。
翌日正午,李相如一身缟素,抬一口棺进了刑部。他涕泪交加,双唇不断哆嗦,颤声读出了手中的折子。这件事情很快传至街知巷闻。如一种瘟疫獗虐了皇城,亲玉王的众官纷纷随之告病,上朝的文武折了半数不止。
“卑职斗胆摹了王爷的字迹,替王爷拟了一折《伏罪疏》,待日上三竿自去刑部作个交代。”倪珂将李相如递上来的折子从头至尾细读了三遍,便又把那素笺置上案子,唤人取来了笔墨,在那洋洋洒洒一篇章的结尾处多加了一言。“拟的好,摹的也有八分相似。只不过……一者,壁上之龙,犹须点睛,”他复将折子递还予李相如,以一种赞赏而调侃的目光看向他,轻轻笑道,“再者,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弱难禁风’。”
李相如双手接纸来瞧,遂跪倒而拜,恨不能把自己拍成饼子平铺于地:“王爷这一句便叫那死龙化活,飞腾九五了!”
陛下登位二纪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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