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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征服的豪情。那是在美国课堂里开花结果的天真和奋勇,简妮想,那时自己的屋顶上,飘扬着的,是星条旗。她的心里闪过爸爸歪斜的身体,甚至爷爷的脸,她想,他们拼死争取的,就是要跳出如来的手心吧。
王建卫的办公室开着门,想必他们刚刚争吵的声音,别的办公室也听得到。经过别的办公室时,简妮看到其他办公室里的人,都从他们的桌子上默默看着她。她提起一口气,紧紧吸着小腹,想要控制身体的颤抖,一边夹着盒子,象夹着一本书,保持庄重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绷,下巴抬着,表示不屈,真的有点象劳拉的样子。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她的办公室。她看到自己办公室里,克利斯朵夫正半坐在桌子边,他那平扁的后脑勺,与所有外国孩子的鼓后脑勺都不一样,简直有世界观上的差异。那个又平坦又结实,横着一根倔强枕骨的后脑勺,简直就象电影里那着鬼头大刀的义和团。他和王建卫不同,并不仅仅政治化。他太年轻了,对不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置之死地,而且他有足够的精力和热情。简妮的心又是一抖,这盒子里的最后一把刷子,就是属于他的。
她一拐,走进走廊上的卫生间,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锁了的卫生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中国厕所里淡淡的尿臊味,正在漏水的水箱,衬托着这窄小空间里的宁静。简妮用手握着两个膝盖,不让它颤抖。然后,又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她看到马桶前面的马赛克地上,有一小块尿碱的污渍。在简妮的记忆里,这是中国厕所里熟悉的痕迹。那种不知是振奋还是郁闷的感觉又出来了。
“我应该这么做吗?”她问自己。
“我不得不这么做。”她回答自己。
她又问自己:“我做得聪明吗?”
“不聪明。”她又回答,她想起虞洽卿的故事。他是多么没有原则,那时,就是他已经发家了,可骨子里还是个一心往上爬的穷光蛋,他心里还来不及建立尊严和原则。而王家不同,王家的上一代已经富了,玄祖和曾祖心里多了骄傲。到了自己身上,不光有骄傲在心里戳着,还有一股雪耻的恶气。
第十一章 你的袜子都抽丝了(5)
这时,简妮想起了在Gap店里看到的,在射灯明亮而柔和的光束下,鲜艳,柔软而且暖意融融的红色毛衣,它吸引着人走近它,想要伸手触摸它,人们以为自己想要摸摸它,其实,是一种引诱人心里欲望的营销战略,征服是在温文尔雅中,不知不觉,而且心甘情愿地完成。然后,简妮想到She牌香水的广告,一个穿工装裤的纯情女孩,在香水的作用下脱胎成穿夜礼服的雍容夫人。这广告里,那种潜在的对自由与享乐的暗示,煽动着人们拘谨价值观下的欲望。要是这个广告放在美国,简妮会觉得它太幼稚,但放在中国,却有着要星火燎原般
的意义。简妮想,自己可能应该按照美国式营销战略的方式,好好动脑子,而不要动感情。
膝盖不发抖了,身上有点软绵绵的,简妮将自己的身体放松,向后靠去,将后背抵在冰凉的陶瓷水箱上。
“能做得更好吗?”简妮问自己。
“一定能。”她回答。简妮想,要是劳拉象生铁一样硬的话,那她就要象钢一样,硬而坚韧。
简妮把搁在膝盖上的盒子抱好,站起来,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克利斯朵夫正在电脑前工作,他穿着蓝色的拉练粗毛衣,牛仔裤,耐克的篮球鞋,就象那些大学里热衷于美国篮球的中国男生,而且,他在抽屉里收着一本托福听力考试技巧。
“Hey。”她招呼他,“刚刚Tim要给你刷子,是他出差送大家的小礼物。他们美国人和日本人一样,最喜欢用这种新鲜的小东西,你正好不在办公室。”简妮说,“是个新产品,Tim本来是送总监一级的,但特别也送给你,他说年轻人会喜欢这种设计聪明的小东西。”说着,简妮耸起肩膀来,说,“他喜欢你。”
克利斯朵夫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他没想到简妮会对他说这些。一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局面。他说:“我没看出来,这个美国人对谁都挺好。”
“刷子的毛是斜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刷子。”简妮说,她看了他的头发一眼,他的头发油耗耗的,但谢天谢地,没有头屑。
“那是为了让头屑和落发更容易刷干净。”克利斯朵夫看了看说明书,他说着,伸手将自己半开的抽屉关严。
“一种物理原理吧?”简妮问。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