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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作画一边卖唱片。生意不好的时候,我就听着那首《MY WAY》,画我钟爱的小鸟。我喜欢各种鸟类,包括那些随处可见的麻雀,看见其眸子中烁动的一点灵光,感受到其微微鼓起胸膛里的涓涓热血——铅笔舒服地磨擦过纸面,沙沙笔声中,一只只的小鸟跃然纸上,神态体姿各不相同。惘然中我似乎看到那些鸟儿从纸上飞起,拍拍翅膀无忧无虑地飞远。而我若有所失,不知鸟飞向何处。九二年的冬天平淡无奇,除了每天去医院照顾爷爷和在环球电影学院校门口画素描之外,剩下的时间便都计划着攒钱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广告。但我要做的寻人广告未免有些奇特,那就是我画的岚的素描像。素描像下计划依旧打上那行字:“说好一起去天堂,可你姗姗来迟。每晚十点,我在老地方等你。”哑巴觉得我有点走火入魔,几次试图用冰冷如北冰洋的目光浇灭我心头的酷烈火焰,可那火焰太热,以致哑巴的北冰洋目光常常尚在半途时便被烘成一股蒸汽袅袅散去。那阵子龙鱼不断,每天我手起笔落,荷包渐鼓,心里却开始怀疑这辈子是不是真能找到岚。如果真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她,我多么想告诉她一些事情的真相,多么想为十六年前离去的那个痴情少年做点什么。我随身带着那个军用水壶,包里珍藏着早上买的鸡蛋饼。我看到那些学生经常出入不远处那个刚开的匹萨店,便从心底里羡慕起他们的优越生活。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今天,当他们带着毕业证书走出校门时,他们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明天。而我,除了爷爷送我的军用水壶和包里喷喷香的鸡蛋饼之外一无所有。几年后当我终于一口咬下那块价格不菲的外国大饼时,我真真正正地觉得它远不如我从前包里的鸡蛋饼好吃。没有那股葱油香,更没有那种鸡蛋特有的细腻口感。那一刻我知道这辈子最好吃的饼都让我蹲在马路边吃光了。言归正传,那天我正替一条龙鱼画素描时,忽然有一辆城市监管大队的面包车飞速向我驶来。我只花了十秒钟就收拾好了画板和所有的东西,然后抱头鼠窜而去。
“你站住!你站住!”面包车上下来几个大盖帽朝我追来。
我玩命跑起来,军用水壶在我屁股上一颠一颠地敲打着,冷静地对我说:“马儿你快快地跑啊!”
我心里回答:“好叻!老子快快地跑!快快地跑呦!”
我鼠窜过两条马路,一口气从环球电影学院的正门跑到边门处,回头一看,大盖帽们依旧紧追不放。我知道他们这下是跟我耗上了,心里隐隐感到害怕,因为这些唱片几乎是我所有的希望。于是我忽然放慢脚步,像个戴着眼镜背着包的普通大学生那样大摇大摆地晃进了环球电影学院的校门。那是我第一次走进这个我觉得很神圣的地方,我心还在噗噗跳,腿肚子有点抽筋,接着我没头苍蝇般一拐弯,走进了一所红色砖墙的大楼。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我的领口往外呼呼冲冒着热气。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阶梯教室,很多学生坐在里面。想起后来的那些麻烦事,我后悔真不该走进这个教室,不该有这么多的好奇心和冒险欲,但我天性如此扯蛋,谁也挡不住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我欣喜地发觉没人注意我,于是我低着头,忍着笑往上走,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我坐下时一个男生对我说这位子有人了。我连忙站起来,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当时我傻站在那里,身边一眼镜女孩侧过身,指指里面的一排空位子对我说:“同学,这里没人。”
我赶忙往里走,如释重负地重重坐下,钢制军用水壶顿时在座位上硌出巨响,硌得我心肝乱颤,汗如雨下,老天爷。我偷偷侧眼望过去,发现那眼镜女孩正用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屁股上的军用水壶。
“来了来了!”身后几个男生轻轻吹着口哨相互传话。
身边那个眼镜女孩忽然露出非常厌恶之表情,尽量把身子向前挪了几公分以示和身后的败类们拉开距离,好像那群比我大三四岁的男生已经严重污染了空气一般。
乱哄哄的教室开始渐渐安静,随着一个窈窕身影的走进,我的脑袋当场爆炸,而我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口,以至我不得不几次把已经跳到嘴里的心脏再用力咽回去。
“同学们好!”那个美丽而浑身洋溢着成熟风韵的女人站定在讲台前,向满满一阶梯教室的大学生说。那眼睛,那眉毛,在那虽然全非当年青春秀色的微笑中,依然激荡起了我心中的惊涛骇浪。
三十岁的我至今常常能梦到当时的压抑之情和挥之不去的惶恐,那种压抑和惶恐来自无法把握自身命运的冷漠和疏远感。梦中我背着军用水壶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学校门口,一根根地削着铅笔,毫无意义地把它们整齐排放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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