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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的号角声直上穹霄,震动四野。
百万雄师从金陵回返汴京。在颠簸的行进中,坐在马车里的李煜探出头来,出神地回首自己曾拥有的花花江山。眼里的泪终于也再抑制不住。
只有织舞,依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我害怕她的这个状态,她有些让我不寒而栗。
身边的宋兵都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死里逃生的兴奋,功成名就的兴奋,各不相同。总之是又一次在血肉横飞刀光剑影间捡回了一条命,又一次离开了战场。逝者已矣,生者惟有庆幸。这,就是乱世。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 王,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不能死。”身披袈裟的司辰出现在火焰的对面,他一如从前的平静,“ 从今而后,你将满身苦恨地继续生活,你不再是王,而只是一个罪人,一个负着亡国之恨亡国之耻的罪人。”
就让我再对着这远逝的锦绣堆说一声:“ 别了,金陵。”
第四章 一夜白头一夜死(1)
“ 父亲,为什么你经常看着北边啊?”
“ 因为那里有我们的家,沾尘。”父亲拉着我手指着北方的群星。“ 我们的家在西北的旷原上,那里,曾是天下最辉煌华贵的地方。沾尘,长安已远,故土难归。”
我扭过头去,看到父亲身后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他手握长箫,目光温婉。我的哥哥兮南枝。他在我记忆里睡梦里的模样永远都相同,他紧抿着双唇,穿着单薄的白衣,眺望远方的目光孤独悲凉、空旷远漠。
我睁开双眼,看到远处已到了汴口,距离威严的京都只有咫尺之遥了。满天繁星璀璨,四周风清水漾,俘囚着南唐王室的渡船缓缓靠岸。我扶着织舞走上码头,我在心里听到她说,这一步终于跨出了。从此绝代芳华殒灭迎来的是举世的痛苦生活,将来的命运是怎样的,再不容揣度和主动了。
她站在码头上,对我说:“ 沾尘,我对不起我的姐姐,我没有成全她最后的虚荣。在她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段时间里,应该让她看到一个对她痴心不改衷心不悔的丈夫煜。我应该尽我所能地去成全她,不畏惧任何的命运的挑衅。”
然后,织舞取下身上所有的金钗玉簪珍珠翡翠,统统地抛进了面前粼光荡漾的水流里。过去的她和那些珍宝一样,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一切都不再归来,如同,时光。
脱去了一身王袍的李煜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风景,恍若隔世,他在船停到汴口岸边的瞬间突然的苍老了。他的嘴唇抖动,却再难吟诵出一首词令。
曹彬说:“ 今夜你们先住在‘ 普光寺’,没有圣上的谕旨你们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斩!”
普光寺的四周都站立着手持长矛身披铁甲的武士,绿阴点缀的宁静寺院被一片兵刃的锐气覆掩着,连暮鼓声也似乎满怀颤栗。赵宋的王旗在佛殿的拱檐下随风摆动。夜色渐浓,汴口的夜晚充满了透骨的寒气,与金陵的天气大不相同。
李煜走到大雄宝殿上,看着香雾氤氲间高大的佛像,止不住痛哭出声。他跪倒在庄严的佛殿里,蜷伏在蒲团上,泪落如雨,哽咽难抑。
“ 真想不到,时至今日,他对佛仍然是如此的虔诚。”织舞冷冷地说。
“ 佛门无量,也许,只有遥远的佛祖才能让他的心找到可以依靠的彼岸。并不是所有的东西,用物质都能替换。”
夜里的普光寺异常安静,只是北方的风愈加寒冷和劲烈。我守在灯下,没有丝毫的睡意。我在灯下抱起古琴随意地拨弄琴弦,听着夜漏一样轻细娟美的声音,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和兄长兮南枝一起在闵园的草丛里搜捕小虫的时光。我们把它们抓住再释放,看它们惊慌地奔回到草丛中,然后一起开怀大笑。我总是玩得满身泥巴而被母亲责罚,罚我在柴房闭门思过不进水食,南枝总是到厨房偷米饭和烤肉给我。我们在柴房的角落里斗蛐蛐,直到天色深沉,母亲在门外叫起我们的名字。
快乐的少年时光不知在哪一天因为家族使命而猝然夭亡。南枝他白衣冷漠再也不笑,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血液里对琴的所有天赋灵性,而以箫为命以箫为生。
父亲说我的兄长兮南枝像极了我的祖父兮重诺,兮重诺的一身白衣惊世灵赋和叛逆性格,在南枝身上都有了。惟一缺的,是兮重诺的英俊面容和飘逸身姿。“ 兮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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