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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
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那些吸入了别人超强内力而又无法容纳的武功低下者,其
状痛苦万端,于是张开的嘴巴和嘴巴中发出的哀嚎就成了唯一的排泄通道。有人
试图往他的嘴里注入一点凉水,借以浇灭他心中的邪火,但呛了他的喉咙,引起
他剧烈的咳嗽。一股血,呈雾状,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喷出来。
“我的儿啊……”迎春嚎哭着晕了过去。
女人,有的可以坦然喝血,有的见血就晕。
正在此时,西门宝凤背着药箱匆匆而人。她有很好的医务工作者的气质,并
不因为炕下躺着昏厥的母亲,炕上躺着喷血的弟弟而惊慌失措。她已经是个经验
丰富的“赤脚医生”。她脸色苍白,目光忧郁。她的手无论冬夏,都像冰一样凉。
我知道她的内心也为情感所苦。她痛苦的病根就是那个“大叫驴”常天红,这是
历史事实,我曾亲眼见到,莫言的小说里也有踪可寻。她打开箱子,拿出一个扁
扁的铁盒,抽出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对准迎吞的“人中”|穴,又准又狠地刺了
一下,迎春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宝凤示意人们,将被捆绑成一捆树棍子模
样的解放往炕边拖了拖。她既没摸他的脉,也没听他的心脏;没试他的体温也没
量他的血压;仿佛一切俱在她的意料之中;仿佛她要治疗的不是蓝解放,而是她
自己。她从药箱捏出两支安瓿,夹在手指的缝里,然后用镊子敲破,用针管吸光
瓶中药液,将针管举起,对着明亮的电灯,推动针管,亮晶晶的水珠从针尖射出。
这个画面很神圣很庄严很经典很常见,那些宣传画上,那些电影电视中,常常有
这样的画面和镜头,干这种活儿的人被称为白衣天使,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戴
着大口罩瞪着大眼睛翻卷着长睫毛。在我们西门屯,西门宝凤不可能戴上白帽子
大口罩,也不可能穿着白大褂,她穿着一件大翻领的蓝华达呢上衣,一件白衬衣
的领子翻在蓝褂子的领上。这是当时的时尚,青年男女们总是突出表现层层叠叠
的衣领,如果因为家贫买不起多层次的内衣,就买那种几毛钱一个的假领子。这
个晚上宝凤的外衣里边穿着的确是衬衣而不是假领。她的苍白的脸色和忧郁眼神
也很符合小说家笔下的正派人物肖像。她用酒精棉球,轻描淡写地擦了擦蓝解放
的胳膊上那块发达的肌肉,一针扎下去,不到一分钟,注射完毕,针头拔出来。
她注射的部位不是常见的屁股而是胳膊,这可能与蓝解放被人用绳子捆绑的特殊
情况有关。对蓝解放这种因精神遭受强烈刺激,内心巨大痛苦的人而言,别说在
他的胳膊上扎一针,即使卸去他一条胳膊,他也不会哼一声。
当然,这是俺极度夸张的说法。这样的说法,在当时的语境里,也算不上什
么大话。当时的人,包括你蓝解放,不也是动不动就口出豪言壮语,什么“泰山
压顶不弯腰”,什么“砍头只当风吹帽”,什么“粉身碎骨也心甘”吗?莫言那
小子,更是说这种牛皮大话的行家里手。后来他成了所谓的作家之后,对这种语
言现象有所反思。他说:“极度夸张的语言是极度虚伪的社会的反映,而暴力的
语言是社会暴行的前驱。”
宝凤给你注射了安神镇静的药物之后,你慢慢地安静下来。你的眼睛直直地
盯着虚空,但鼻腔和咽喉里发出了鼾声。众人紧张的神情,都松弛了,犹如受了
潮湿的鼓皮或者松了把子的琴弦。我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你蓝解放又不是
我的儿子,你是死是活、是疯是傻与我有屁相干?但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
我想,你是从迎春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而迎春的肚子,曾经是我的遥远的前
身西门闹的财产。我想我真正应该关心的是西门金龙,那才是我的亲生。想到此
我披着幽蓝的月光往发电机房奔跑,杏花瓣儿纷纷飘落,宛如月光的碎屑。在柴
油机发了疯般的轰鸣中,整个杏园都在颤抖。我听到那些已经渐渐恢复了元气的
沂蒙猪们有的在说着含混不清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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