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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把他扽倒。缰绳
抡起来,像条鞭子,抽在了秋香的脸上。在她的哀嚎中我感到了欢喜。你这个黑
心肝的小表子,我要跨了你。我从她头上一跃而过。众人围逼上来。我一横心,
冲进了正房。是我西门闹回来了!要坐我的太师椅,要捧我的水烟袋,要端我的
小酒壶,喝四两二锅头,再吃一只小烧鸡。我突然感到这正房变得如此憋窄,一
动弹腿便听到哗啷啷的响声。屋里的坛坛罐罐都成了碎片,桌椅板凳四脚朝天或
是侧歪在地。我看到被我逼到墙根的杨桂香那张扁平金黄的大脸,她的尖叫使我
的眼睛感到刺痛。我看到瘫坐在青砖地上的贤妻白氏,心中纷乱,忘记了自己已
经是驴的嘴脸驴的身体。我想抱起她,却突然发现她在我两腿之间昏迷了。我想
亲她一口,却猛然发现她头上流出了血。人驴不能相爱,贤妻,再见吧。就在我
昂然欲蹿出堂屋时,一条黑影,从门后闪出,抱住了我的脖子,坚硬的爪子,抓
住了我的耳朵和辔头。我感到耳根剧痛,不由地低下头去。但随即便看清,像吸
血蝙蝠一样伏在我头颈上的,是村长洪泰岳,我的冤家对头。我西门闹为人时没
斗过你,难道我成了驴,还要败在你的手下不成?想到此,怒火升起,我强忍疼
痛,昂起头,冲出去。我感到门框像刮去了我身上一个寄生瘤一样,把洪泰岳留
在了门里。
我长鸣一声,冲到院子里,有几个人手脚笨拙地关上了大门。我的心广大无
边,再也不能受这小院的局限,我在院子里奔跑着,所有的人都躲避不迭。我听
到那个杨桂香在喊叫:“白氏的头被驴咬破了,村长的胳膊断了!”
“开枪,击毙它!”我听到有人在喊。我听到了民兵拉枪栓的声音,我看到
了迎着我冲上来的蓝脸和迎春。我奔跑着,用最大的速度,积蓄着最大的力量,
对着高墙上那道被夏天的暴雨冲出来的豁口,纵身一跃,四蹄腾空,身体拉长,
飞出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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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脸家那头驴会飞的传说,至今还被西门屯里那些老人们提起。当然,在莫
言那厮的小说里,更被描写得神乎其神。
第六章柔情缱绻成佳偶智勇双全斗恶狼
我直奔南方,用轻松优美的姿势,飞越了颓圮的围墙。我的前蹄陷在壕沟的
淤泥里,几乎折断了腿。我惊恐,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我冷静下来,将后腿
低落到实处,卧下身体,侧歪着,打了一个滚,将前蹄拔出来,然后攀上壕沟。
正如莫言所说:山羊能上树,驴子善攀登。
我沿着土路往西南方向奔驰。
你应该记得,我对你讲过,韩石匠家的母驴,驮送着花花的儿子和猪娃,送
韩花花还家。此时,它应该被摘除了缰绳,在回程的路上了吧?分手时已经约定,
今夜就是我们的佳期。人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驴是一诺千金,不见不散。
我追寻着它留在空气里的情感信息,沿着傍晚时分它走过的道路奔跑。蹄声
嘚嘚,传出去很远,仿佛是我追着自己的蹄声奔跑,仿佛是蹄声追着我奔跑。深
秋时分,芦苇苍黄,白露为霜,流萤在枯草中飞行,碧绿的磷火,在前方,贴着
地皮,闪烁跳跃。不时有腐臭的气味随风而来,我知道那是一具陈年的尸首,皮
肉虽已烂尽,但骨头还在散发臭气。韩花花的婆家在郑公屯,屯中首富郑忠良,
是西门闹的忘年交。想当年,酒酣耳热之时,郑忠良拍着西门闹的肩膀说:老弟,
积财积仇,散财积福,及时行乐,花天酒地,财尽福至,莫要执迷啊!……西门
闹,去你妈个西门闹,不要来扰我好事,我现在是一匹欲火中烧的公驴,一扯上
西门闹,哪怕是沉浸在他的记忆里,也必涉及血肉模糊、腐烂发臭的历史场面。
从西门屯到郑公屯这片旷野里,有一条河流横贯其中,河堤两边,有十几道蜿蜒
如龙的沙梁,沙梁上生满红柳,丛丛簇簇,一眼望不到边际。这里曾经发生过一
场规模很大的战役,飞机、坦克都出动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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