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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过就十四五岁的青春年纪,却像是已当着楚邹许久的家,当得那般自然而然。这些天沈嬷嬷把他小两个的恩爱尽都瞧在眼里,打心眼里是安慰的。
回了陆梨一礼,抱着包袱从她身旁走过。
清风拂来少女发上的幽香,沈嬷嬷睇了眼陆梨正扭着帕子的手,不禁又想起当年她刚出生时洗澡的模样。小手儿嫩嫩的,攥得像个小肉球,哭得哀哀哩。这次帮张贵妃做完差事,今生就再也不见了,四方紫禁城里的一切都将是过往云烟。她就想让陆梨至少知道一下那个歹命的女人。
沈嬷嬷便停下步子,试探着唤道:“姑娘留步。”
陆梨回过头来:“耶?嬷嬷可是有话要说?”剪水般的眸瞳里噙着笑。
沈嬷嬷说:“姑娘可晓得一个叫朴玉儿的女人?”
“朴(piáo)?”陆梨听得一愣,这样的姓倒不像是汉人的姓了,便摇摇头,满脸茫然。
沈嬷嬷看得有些不忍,但还是慢声道:“姑娘不晓得也正常。这话说来就长了,十八年前倭寇进犯高丽,大奕王朝替高丽平了乱,高丽王为了答谢,给隆丰皇帝进贡了二百多名淑女。那朴玉儿就是里头顶顶美貌的,闭月羞花,人间尤物。也是红颜该遭人嫉,万禧把她安排在东筒子尽头的闱院里一住就住了四年,老奴也跟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四年。刚来的时候与你一般大年纪,连汉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笑起来时倒也讨人欢喜。可惜啊是个傻女人,傻,爱了一个天注定不该爱的男人,那人的身家地位可是她能高攀得上的?生下来一对儿龙凤胎,身子还没捂暖呢,最后自个儿就先死了。哦,姑娘别误会,这不是在影射姑娘,太子爷对你是情真意切的,姑娘他日必贵不可言。我这么说,是因为看见姑娘的脸想起她来了,日后姑娘若记着这个名字,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便拿起手边镜子照照,那镜子的就是她的样子了。”
说着堆起眼角几丝鱼尾纹,慈善地把陆梨再看看,便欠了欠身子往外走。
陆梨乍听得回不了神,什么叫往镜子里看看……龙凤胎……心中莫名略过几许空怅。待要再问那个男人是谁,沈嬷嬷一道微胖的老妇身影却已往门外台阶矮下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看到床面上安静地搁着个银镯子还有一枚小三角的挂饰。像是由原本一个玉佩打碎成了两片,然后各自用绳子穿起来,而她这个只是其中的一片。镯子成色亦很平常,对着阳光认真一端详,看到内壁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朴”字。日头透过窗眼晕出一圈朦胧,那银面泛着陈年的旧光泽,像在无声陈述着什么久远的故事,她怎么多看了两眼,心里就奇怪地揪着不舒服。
那天晚上的陆梨便入了梦魇,仿佛被搁放在一个漆黑的炕头,正在呜哇着小嘴儿大哭。她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费力地踢着身上的旧褥子,像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有什么熟悉的、非常渴望的东西正在向自己靠近,带着那彻骨的不舍与爱怜,她也渴望它,也不舍得它,心里嘤呜着无数的萋哀却对它述不出话来。忽然地一闪,它却又顿地不知了去向。陆梨的心就重重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八月中秋,月亮银盘儿似的挂在天空,将春禧殿打出寂夜幽蓝的清影,然后就看到身旁楚邹沉睡的样子。十八岁的楚邹脸庞俊逸,五官英挺,似是因为白日里负荷了太多,睡梦中也像敛着一丝沉郁,叫人看了忍不住疼惜。
若是没有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儿,陆爸爸还活着,吴爸爸也康健地当着差,小九爷与楚邹无有生隙,就是一直与楚邹在这座废宫里过着也很好呢。可是她得报锦秀造下的仇。
不是没有机会给锦秀下毒的,可是下了毒锦秀未必会吃。锦秀不比张贵妃,因着皇帝对张贵妃的倚重,后宫缺之不得,锦秀目前也无有胆略去挑衅皇帝的底线,因此张贵妃在宫里是肆意且宽心的。锦秀对饮食却极致之仔细,惯用着专用的银勺儿,倘若觉得那银勺儿还不放心,有时便故意把东西匀出一份打赏给下人,叫下人先吃,她宫里的奴才都怕给她试膳食。陆梨原本想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哪儿想却被指给了楚邹,行动倒拘束起来了。
似是因为担负了陆梨的仇,近阵子的楚邹卯足了劲儿往上挣,上朝时在前朝谦恭隐忍,下了朝又到皇帝跟前戳脚子站班。一个皇子爷每日扶着皇帝的辇轿从宫门里赫然出来进去,那扶轿子的事儿按制本该是太监做的,他一个废太子都做了。宫里奴才们表面谦恭忌惮,暗地里亦没少当做笑料嘀咕。
陆梨忍不住心疼地抚了抚楚邹精致的薄唇。夜风透过被褥的缝隙吹进来,使得腰背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