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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天上人间,格格不入,虽说是政府允许官员前往民间采风,但是谁愿意到民间去呢?久住天堂,久为神仙,谁愿意猛然间脱掉仙体,变成凡胎,从天堂下到人间,去蹲到小民面前向他们请这问那呢?就是大着胆子一蹦子跑到他们面前,又该咋样去采,咋样去问呢?老实说,要做好采风之事,若不十分勇敢,是实在不大容易的。凭心而论,老聃先生不能不算勇敢了。尽管这样,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你脑子里半点顾忌也没有,这采风的事,无论咋说,都不能说是不好做到的。
“中,我先到失业百工那里去。”老聃自语了一句,迈步就往那里走。
这是一所不规则形状的小草庵。庵子上盖着的那层杂草,又灰,又乱,又肮脏。草上糊的泥巴,也是东抹一把,西抹一把。庵子里,低凹阴暗的地面上,靠东“墙”,用碎砖圈起一个地铺床。“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乱草,上面躺着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瘦老人。这老人脸色黑青,而且面颊上抹着一块块的灰。那皮包骨头,瘦得吓人的长形脸,在蓬乱的头发和脏乱的胡须配合下,实在是七分象人,三分象鬼。老人身上盖着一条又脏又灰的破麻被;床头旁边,除了那个用碎坯垒成的灰“锅台”之外,就是一些破破烂烂碎家什。
老聃因为对于具体怎样着手采风毫无准备,心里感到空虚虚的,很不踏实。他犹犹豫豫地来到瘦老人的屋门口,伸头往里一看,见老人闭着眼,一脸病色地躺在床上,一时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是的,他怎样进去呢?能说“你病了吗?给我说个民歌吧”吗?你能知道人家是病了吗?许是恐怕打扰别人安睡,许是恐怕给人增添痛苦,也许是因为其他一些什么原因,他犹豫了。他把抬起的左腿又收回来,在地上站了一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病老人忽然折身坐起,睁起死鱼一般的眼睛看着老聃的背影。只不过是他的这一举动老聃先生并没看见。
老聃兜个圈子,来到一个长圆形的草庵背后。他打算到这个庵子里去。“我咋个样进去呢?”——一个身为“二史”的官员,竟然一下子犹疑地,半是做“贼”一般地在人家屋子后头转悠起来,这一点,他心里尚未意识到的这一点,此时他似乎猛地一下有所意识,脸上微微一红。他没想到,他心里一慌乱,竟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来“我咋嘞,我这是咋嘞?”他不能就这样走开呀,他是来采风的,他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开呀。他勉强捏制着自己的怪异想法,让自己“胆大”着走到这家庵子门口。庵子里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蹲在地上,端着破碗往嘴里扒饭。他们穿得很破,脸上抹着灰。那女的稍年轻些,灰迹掩盖不住里边透出的美丽。他们看见老聃,看见他异常的脸色,以及他那身有点异样的装束,忽地睁大眼睛。那眼睛先是善意的,善意里带点疑惑,紧接着,矍然地转为怒视,并且充上了敌意,“你?”他脱口而出。那意思是说,你是谁?到俺这来弄啥?“我……”老聃不知道该当咋接才好了。他没想到他这样的智者竟然能没想起如何去接,许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许是因刚才的过虑而致,——不管怎样吧,反正他没接上来。是的,这该叫他咋接才好呢?他该对他们说他是谁呢?他能说“我是老聃,当朝柱下史,征藏史”?他不能这样说,既然来时不打算这样说就不能这样说。他尴尬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脸上的颜色很不自然了。他发现自己的脸色出了毛病,他无法解释,他能说“你们不要怀疑我的脸”?能刚到人家门口,刚一接触,就来这样一句话吗?他发现那男的目光越来越凶狠,他不知道为啥那样,难道能是单单因为自己的脸色才引得他的目光那样凶狠吗?不会的,那是因为什么呢?这个,他无法知道,他能去问因为什么吗?他能一到人家门口,刚一见面就说“你的目光为啥恁凶”吗?他没想到他们一见面竟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不打算再往这一家的屋里头进了。“你到这来干啥?!”又没想到,在他不想再往里进、还没想起怎样退走的时候,那个男人竟然毫不礼貌地向他盘问起来了。“听说你们这里人会唱歌谣。”“还唱哩,都几乎饿死啦,有那口气留着饱肚子哩,谁去唱哪!”此人恶意上来,僵局已成无法挽回之势。“那,那,我走了。”李老聃赶紧找个退路,红着脸走了。
“干啥的?这个人是干啥的?”
“谁知道是干啥的!”
老聃走了好几间屋子远的时候,还听见后面这样说。他不敢回头看一眼,他用他的心往后边“看”着身后射来的那两道锥子一般的目光,匆匆离开百工区。路上,碰上一个㧟篮拾柴的年轻人。年轻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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