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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进了屋叩首,皇上说:“去知会玄武门外文府轿夫人等,今日宋掌籍宫中议事,明日回府。”
什么?要让我夜不归宿?不是吧……我看着他蹙着眉对奏折撇嘴,几乎要开口抗议。文禾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跑来讨人。皇上一直挤兑他,难道这也是一招?可到底为了什么呢?
王承恩出去了。不一会另一个宦官进来奏报:“回禀陛下,皇后殿下命奴婢回复,尚仪局已领旨安排妥当,即擢宋掌籍列入近驾而侍名册。”
我突然明白了方才田贵妃的话——“那要看皇上怎么想了”。他把我从尚仪局拎到他身边来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表示。
“你可与此间宫女同食。”皇上遣退了宦官,放下朱砂笔,对我说,“现在,朕想听听你从敕那国来大明的路途见闻。”
这是我几个月前排练过的内容。可是从来没有用过,也没有再完善,尤其在我明白他并不相信文老爷子的说辞之后。
“臣妾随父兄乘商船从敕那西北启航,在南海岛国因船破损,换船而行。最终决定由大明白浪海港登陆,不料登陆之前遭遇海盗,杀伐抢劫中,因父兄拼死保护,臣妾与随从乘伐而退,随从负伤。在辗转由南海直东海,又换船从渤海到北直隶时,随从伤重不受,身亡。臣妾只身往京师,最后身无分文之际,被京郊美馔居收留。”我故作镇定地讲完这个不靠谱的故事。
“文侍读是美馔居常客?”他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是。他与美馔居东家熟识。”我回答。
“很好。再同朕说说,这敕那国风土气候如何?异于大明之处都若何?”他玩味颔首道。
我在心里狂翻白眼。不是不能编的,连套用带编造可以说出一个海外异国风物全集,说白了,扯淡有什么困难的?问题是,我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啊?……
……事实证明,人是有可能说话说死的。除了中午吃饭以外,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说话。到最后嗓子已经冒火嘶哑了,可是皇上一会边听边批文,一会边听边喝茶,一会边听边看书,就是不让我歇着。我早上不该骂他是虐待狂的,骂了他,他便真的名副其实起来。
等我从食物说到花草,从花草说到服饰,从服饰说到家具,又从家具说到动物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一整天,文家人不论是老文还是小文都没有来过。甚至别的大臣一个都没有来过。偶尔宦官进来通报事情,也是匆匆。我像一部活体留声机一样叙述着嫁接和杜撰的敕那国,越来越觉得朱由检是在耍我。
在我实在熬不住,停下来深呼吸的当儿,皇上从书本堆里探出头来,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人话:“累了?”
我挤出一个筋疲力尽的笑:“臣妾是累了。”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朕饿了。”他合上书,“王承恩!”
王承恩进来:“陛下。”
“晚膳开始。照着朕的晚膳菜品赐饭给宋掌籍。”他站起来,说。
“臣妾叩谢万岁。”我顿首道。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虽然知道在此时即便皇帝的伙食也比我想象的要节俭许多,不必奢望会有山珍海味,但是我现在见到馒头也会两眼放光的,何况有荤有素乎?
吃过鱼肉菜饭后,满足地抚着肚皮,我找宫女要水洗脸,提了自己早上被从尚仪局移过来的箱子,整理妆容。我的动作很慢,为的是拖时间休息。已经顾不上皇上是否会不高兴不耐烦了,我的嗓子已经近乎完蛋了,崩了一天的身体也疲惫得随时可以瘫倒。美美在圈椅里歇了足有两柱香,然后才沐着星光,回到这已经令我恨之入骨的地方。
在门口,王承恩看到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陛下旨意,宋掌籍不必通报便可入。但现在宋掌籍切记要轻声。”
我皱皱眉迈进御书房,未待跪拜行礼时,发现那个坐在龙案之后的工作狂已然摘下冠帽,安安静静地伏在案上,睡得正香。
第二卷 龙之卷 第七章 夜谈
有人说,崇祯皇帝是继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之后最勤奋的一个。日日朝会,常常对召,没有假期,没有娱乐。他临危受命,从信王府邸入住皇宫之时,连麦饼都是自己从信王府带入,几日不敢食宫中之食。但整垮魏忠贤的前后又是果断睿智,老练聪明,三下五除二。他有贤良皇后,皇子公主得教导有方,但最终还是逃不脱亡国之命。这固然有个人性格弱点使然,而在内外纷乱之际,朝堂舞弊,人心混乱,攘外安内是何等困难。无怪乎文震孟等人那样焦虑,无怪乎文禾肯舍弃个人,只身往来,不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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