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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靠边站四个了,好在,现在停了课,否则,课都排不开了。你来了,咱组里就有了又红又专的带头人了。正说着话,猛听隔壁“哈达”了一声,接着就是啪哒啪哒的跑步声,一个带哭像笑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会儿又像是唱:“毛主席呀,毛主席,我的心里想念你。”反复就是这一句。伍老师见我一脸疑惑,用手指指隔壁,摆了摆手,示意什么也别问。我就不再吭声了。工友抬来了床,我还没有铺好,隔壁又传来像是两人争吵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堂……堂堂正正个革命家华子良!”
“你死在眼前,还不开口!你说!都有谁?”
“你他妈就是我发展的,还装模作样审问我?老子不保护你了,你这个为反动派死心踏地效力的癞皮狗!叛徒!”
“胡说八道,住口!”
一派胡言乱语。背台词吗?不可能。简直是出鬼了。这时又传来“踏踏踏踏”的跑步声,像是沿着一个圈儿在跑,又像是原地跑步。还“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地叫着跄。猛听一声吆喝:“老实点!”接着就是棍棒打人的声音,接着就是男人发颤的声音,男人既哭又笑的声音:“不疼不疼。女孩打人,手都轻。”一声怒喝:“沙吾同,你再污蔑红卫兵,把你嘴巴上把锁!”原来我同牛鬼蛇神住了隔壁。
吃饭的时候,我有意识从隔壁窗前走,偏头一看,就见有一个身影在跑步。门口有两个男学生站着岗,手里拿着棍棒,红卫兵袖章鲜艳夺目。他们对我看了一眼,示意快走。我用眼一扫,见门口贴着一副对联:狐狸尾巴终归现原形,牛鬼蛇神至死反革命。横批是:反动透顶。到了教工食堂,满屋生人,打了饭,看见伍老师,我就凑到他身边,问他沙吾同一案。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大字报上说了。”他机密地告诉我,运动一开始,他就揪出来了。胳膊也绑坏了,后来他神经了,他说他是革命家,是华子良。学生说他装疯卖傻。
门外有红卫兵往门口一站,另一个红卫兵押着沙吾同进来了。我才看清了这个邻居:高挑个儿,白净儿,背稍驼,剑眉大眼。相貌端正,仪表堂堂。走路一条胳膊前后晃动,像是挂在肩头的一根棍子。他走到炊事员跟前,炊事员胆大,给他一边打饭,一边开玩笑说:“红岩英雄华子良到。”吃饭的人,年轻的,笑了,笑罢了,大声对沙吾同说:“趴一边去!那是你的狗位子。”我才看见在一个墙角,有几张破桌子,墙上贴一纸条:牛鬼蛇神专座。沙吾同一只手端着碗,放到破桌上,再回来把馍菜拿来。来回就那一只手。吃饭时,站那儿弯着腰,就用那一只手扒着吃。炊事员走过来,拉住他那只手臂摆了摆,说:“没知觉了,好。谁再捆绑咱,就不知道疼了。”他也不吭声,吃完了,炊事员说:“把碗放那儿吧,你快去交待问题。碗筷我工人阶级收拾。”沙吾同一出门,就一路小跑,嘴里又唱呀唱的。声音怪怪的,令人恐怖。
他真疯了。据说他是因为被逼迫回沙家湾批斗自己的母亲而疯的。
第一卷第五章遭遇慈母——祸水浪漫记(3 )
那是一个阴天,他被押着走到村里,正是吃午饭时。吃饭场里,人们都端着碗,只有妈妈被反剪双手跪在场中央,头上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她脊梁上的衣服已经破了,露出了里边的皮肤。高帽上写着:恶霸地主分子破鞋马玉华。他的学生们对他说:“用鞭子抽她,抽她,要怀着仇恨抽她,才能同她划清界限,站到革命队伍中来。”鞭子握在他的手中,他扬了起来,可他没有勇气抽下去,那是他的妈妈,受尽屈辱磨难的妈妈,生他养他的妈妈。妈妈——啊!他叫了一声……晕倒了。他醒来时,一个学生扶着他,说:“沙吾同,你可要经受住考验!”这时老农会主任,现在是大队长的郑运昌劈手夺过鞭子照着妈妈的脊梁抽了一下,说:“就这样抽,你娃子要进步,要划清界限。你的前途别让这地主婆给搅了。”说着又抽了一鞭。妈妈的身子猛一抽搐,鞭子就像抽打在他的心上。沙吾同又一次举起了他的鞭子。吃饭场上的人,有的张着嘴巴,吃进嘴里的饭也顾不上咽下,等着看儿子打老娘的把戏。有的跑到场外,背在墙角抹眼泪,骂他郑运昌这样作践人不得好死。沙吾同的鞭子就要抽下来了,抽下来了,但他的鞭子仍举在头顶,好像凝固在头顶,凝固成一个儿子打老子的雕像。马玉华说:“沙吾同,你抽吧,我不是你亲妈,你亲妈让我害死了,她是个丫鬟,同你爹不清白生下了你,替你妈报仇吧!你亲妈是贫——”郑运昌上来给她一嘴巴,骂她:“住嘴!你这是——”他一句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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