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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白瑶的事儿太过缠人,秦念这一段日子里心绪都算不上上佳,自己的饮食都减了不少,再听闻李氏这般抱怨又推脱的,不由更添些许烦躁,一时竟险些发了怒。
“庶母的言下之意,莫不是郎君爱护幼妹的一片心思全错了,就该想法子寻个口风严实的医士来给阿瑶开一方药剂,毁了那孩儿去?只是阿瑶连与孩儿离别都不愿,要她答应流胎,谈何容易?庶母若觉得几句话便能说服身怀六甲的女子亲手扼杀了自己的骨血,大可去试一试——只是也需过了这几日!且流胎动静不比生产小多少,如何防住她那边儿人的唇舌,还是须得庶母用自己的威望压一压的。”
她这一番话出口,李氏便沉默了。秦念自觉好笑——难不成这老妇人又想叫小娘子看着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又想要她这做长嫂的得罪白瑶?秦念自觉是个好人,然而好人也没有这般当法的,这何止是开罪人家,简直是造杀孽。她自己尚未有儿女,自然是怎么也不要去干这损阴德的事情。
过得许久,李氏方叹了口气,道:“那么,便按着郎君的意思来吧……老身的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想来那孩儿虽然不该投生至此,倒也是条性命,不好扼杀了去。只是娘子进了门,阿瑶那边的下人,如何还服得老身管束?娘子且……”
“庶母!”秦念听得分明,李氏的打算她也猜了八分,便极“诚挚”地道:“我已然同那些下人们示意过了,然而我资历尚浅,未必服人,总不好天天过去恫吓一番的。但阿瑶离生产还有八个月……这八个月里头,随便哪一天的消息传出去了,叫人知道都要毁了阿瑶一生的。她那边儿的侍人都是庶母亲自挑选的,便是您不再管家,恩威犹在——庶母且好生想想吧。”
她这话仿佛触到了李氏心里头的某个角落,李氏怔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秦念说完了正事儿,又闲聊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她眼前仿佛还晃着李氏点头之后那愁眉不解的模样,心中简直有些喟叹——何谓自作自受?看看李氏这样便对了。
李氏不过是个奴婢出身,侥幸脱籍的良妾罢了,白瑶便是庶生,却也是白家正经的小娘子。李氏的晚景如何,十分里倒有七分要看白瑶嫁了个什么人家。白瑶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十分里却有九分要看这未婚先孕的消息传不传得出去。这消息传不传得出去,偏生又八分赖着她院子里的下人口风严实不严实。
但秦念会隔三差五去亲自堵下人的口么?她到底是当家主母啊。她去,李氏安排的下人要觉得她多事且没眼界;她若只派个大婢子去,又未必能收效良好,倘若风声传出去,只怕她与白琅的情义都要受些连累!这般差事,由李氏自己去做,方才妥帖。
李氏一定是这府上最适合做这事儿的人了。秦念单是想到这一出安排,都忍不住想给自己请一拨乐姬来唱一阵子歌儿庆贺一番。若不是整座将军府这几日都闷闷的,且府上素来不蓄女乐的话,她大概当真做得出来。
然而与她欢欣不同,白琅这几日依旧是愁云惨淡的。秦念倒也清楚他心中思虑——白瑶怀了名声极坏的齐校尉的骨血,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叫白琅在鹰扬卫的同僚里头怎么抬头?虽然目下消息尚不曾走漏,然而谁能保证直到那孩儿被送到什么佛寺道观之后还全然不漏半点风声?
须知这妇女有身子可不比猫狗要生崽子,要请女医来看诊,要安胎要服药,最后更有一场伤筋动骨的分娩,要请最好的产婆才成——秦念不知晓贫穷人家的女子要不要这般,但白瑶既然生在这一座府邸中,他们作为兄嫂便断然没有让她如贱民女子一般自生自灭的道理。
这样的情形之下,白琅便是恼羞成怒也没别的法子可想,独有一日日苦熬。这些天他虽然仍歇息在秦念房中,却不与她亲近,夜间只是说几句话便沉默下去。秦念曾以为他睡着了,但每每在多半个时辰之后,还能听到他轻声的叹息。
他这几日,瘦削得很是厉害。以往不该他轮值的时候,他多是在书房读书习字,或许只在一边看着秦念弹琴刺绣。然而如今他却叫人在后园内立了个靶子,日日只是习箭。
白琅的箭术原本便不坏,饶是秦念自恃箭术百步穿杨,与白琅比起来也胜不了几分,如今他在后园里练习久了,发箭更有些隐隐的风雷之势。秦念从李氏那里出来便想着去寻他,将这事儿与他说一番,也好稍稍宽慰他些,于是走得离那箭靶子近些都能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
他心里一定是苦极了,方才这般苦练……或许,他是将那靶子当做齐校尉,他想杀也不能杀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