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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个人的责任,应该首先知道自我,对吗?我从来没听到过一个人说,他要的,就是父母要的。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可惜。” Ray吃惊地说。Ray不知道,此刻的简妮,最听不得的,就是“可惜”这个词。但它却从Ray的嘴里,象美国制造的子弹一样,轻巧有力地射了出来,击中她象一只半空中沉浮的气球那样不能确定的心。他的感受明确无误地指出了他们两个人的不同。她象一个蚌壳那样,被触了一下,马上把自己关起来。
而Ray却从此发现了他们之间世界观的不同,他想到了艾米。谭小说里的故事,他认为那里面的冲突是灵巧可笑的,没有黑人故事里的深切。他发现简妮脸上的嗒然若失,这才意识到也许,对简妮来说,他的话意味着批评。于是,他轻轻握住简妮在夜色中微凉的手臂,“我不是要让你难过的,我是个愚蠢的美国人,总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简妮的皮肤给他手心留下了瓷器般的印象,与他原来的女友毛茸茸的手臂非常不同。
简妮对他笑笑,假装不在意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其实,她的身体非常敏感,别人一碰,就痒得要命,连妈妈都不能碰她。范妮的影子象烟雾一样从她的心里升起。在新疆的高中里,在上海的大学里,她简妮也是守身如玉的,和范妮一样。要是范妮还能让人猜到一些待价而沽的意思,简妮则是因为自己前途无量的远大与骄傲。她心里吃惊的是,她怎么会对这个象美国人一样高大健壮的ABC男骇,突然就产生了这样明确的渴望,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要是换了别的男孩,她一定早就跳起来了。范妮撒着水珠的乳房在她面前的夜色中升起。简妮拿起手里的杯子,就此,将自己的胳膊从Ray的手掌中自然地解脱出来,她将自己的杯子与Ray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说:“我会想一想你的话,愚蠢的美国人。”
然而,简妮并没有很多时间想这个相对形而上的问题。很快,大学开学了,简妮在经济系注册上课。第一天去大学,是十月东部天高气爽的好日子,百分之百的蓝天丽日,经济系前面,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坡,棕色砖墙的老式教学楼的塔楼上,飘扬着与五星红旗气氛很不同的美国星条旗。简妮向自己教室走去的路上,流下了眼泪。
最初的一星期,是简妮生活中的奇迹。她的英文能力得到了系里教授的一致好评,教务主任亲口告诉她,她是他见到过的中国学生里,英文程度最好的一个。在新入学的外国学生里,她也算出色的。在给外国学生特别开设的英文课上,她直接进了高级班,而且被教英文提高班的老师许诺,要是考试成绩好的话,可以提前结束。简妮多年的努力终于在美国大学里得到了肯定,这有力地抚慰了简妮。她心里想,不管为了谁,自己总是在多年的努力中得到了对自己有益的东西,为自己在美国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每天去大学上课,简妮都高高兴兴的,还有点自得。在交大和前进夜校,简妮都听到过许多关于美国大学是如何的轻松好混的传言。中国学生大都认为,经过了非人的初三升学考,高三毕业考和大学入学考试,一路过关斩将,能进中国重点大学读书的人,基本上都已学成了人精。如果又将GRE考到600以上,到美国的州立大学读书,真的是小菜一碟。这种弥漫在上海出国学生中的舆论,在第一个星期里,似乎在简妮身上成了美好的现实。
但情况却慢慢地变了。细想起来,简妮觉得变化是从微观经济学课的seminar开始的。在微观经济学的课程里,常常教授会让学生们上seminar。教授出个题,学生在课堂上讨论,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以随便插话。教授将他觉得重要的观点写到黑板上,然后他会给大家一个总结。教授引导学生们自己找到对一些问题的深入认识。
Seminar是课堂里最活跃的时候,不停地听到有人说disagree,也不停地听到有人打开铝罐可乐时那“砰”的一声。教微观经济学的海尔曼教授,在同学们的课椅和黑板之间不停地走动,他将领带夹在衬衫的门襟里,象捏钉子似地用力捏着支粉笔,在发言同学的面前歪着头听着,好象有点痛苦地分辨着那些声音后面的东西。有时,他匆匆放下一句好评,说声谢谢,然后大步走到黑板上,将发言中的关键部分写到黑板上,他不怎么会用粉笔,所以那粉笔总是因为他用力过猛而折断,他写得那么快,好象生怕会漏掉什么,那折断的粉笔头就象子弹一样从他手指处飞出去。被教授写到黑板上去的发言,常常通过他的总结,展现出有点经典的容貌,他不断地引用刚刚同学的发言,将它们升华到箴言的层面。那时,整个班上便洋溢着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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