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昭昭(第1/3 页)
隆贞九年,冬至。
大魏京城。
虽值正午,却天色暗沉、寒风瑟瑟,瞧着一场雨雪即将来袭。
皇宫西南角,是贵人们绝不会踏足的下三宫所在,会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些低等粗使奴才。
有的,甚至至死连个像样的名字都不曾拥有。
无足轻重,更无人挂念。
或许是今日天气乍凉的缘故,宫人们都匆匆干完了活,不知躲哪个屋檐子底下暖和去了。
年久失修的宫道上,晃眼可见一六七岁的小女孩,枯黄的发丝用根木棍随意挽就,双手紧紧拢于袖中,急步而驰。
明显宽大单薄的补丁棉袄堪堪罩住她瘦小的骨架,也不知那是否真能挡风耐寒?
除了脸上、身上瞧着干净,没有太多污渍,要说女孩是大街上的乞儿也不为过。
倒是和这世人眼中最富丽奢华的皇宫格格不入。
小姑娘面色清冷,只捡了偏僻的小道走,听着人声就躲,似是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按理,皇宫之中也确实不该会出现如此年岁的女孩。
要说是刚采买进宫来的奴婢,也稍微稚嫩了些。
这便是昭昭。
昭昭出生在冷宫,是冷宫中不知哪位先帝爷的失宠嫔妾偷藏养活的,且那嫔妾近年来失心疯越发严重,时常癫狂认不得人,又哪里还顾得上她。
就如今日,昭昭寻了几处,都不见那嫔妾的人影,可屋中残粮已尽,她从昨夜起便未曾进食。
昭昭无奈,也只能趁此无人之际偷溜出冷宫,想去厨房找些吃的。
下三宫的奴才是不配从御厨房拿吃的,随便一隅支个小厨房也就够用了。
粗使奴才嘛,左右不用吃太复杂的,填饱了肚子有劲就行,是以一日三餐除了白米饭便是馒头,起一锅就是一日的伙食。
好在此时已过了饭点,厨房里并没有人。
怕人起疑,昭昭只拿了个尚有余温的馒头急急揣在怀里,丝毫不敢耽搁地转身往回走。
突然几道脚步声接近,昭昭脚下一顿,慌忙环视四周后,找着棵树闪身躲了起来。
她刚踮起脚尖,两个手端托盘的小公公便自拐角处入眼,听得其中一人抱怨道:“这鬼天气突然就冷得冻人,我往年过冬的棉服都还未来得及寻呢。”
与他同行的另一人则兴致缺缺,语带担忧:“瞧这天色似有大雨,入了夜怕是会更难熬,外面那小子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还有闲心担心别人?”先开口的小公公闻言不屑反问。
不过要说那小子,确实有些可惜:“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罪了邱爷,不然不过是晚了半刻钟,何至于挨了顿板子还要罚跪的……说到底,咱们这种人啊……哎,都是命。”
话落,两人都只剩唏嘘。
他们的对话倒是让昭昭想起,方才她经过前边院子时是见着有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男孩,好像是犯了什么错,正被堵了嘴挨板子呢。
那小子,干木柴似的身板,却被两个壮汉强压在凳子上,两侧的板子是一下接一下密集砸下,可他却硬是咬牙没发出半句哼声。
若不是有管事的一直在上首喋喋不休训斥,昭昭还以为这板子不是落在人身上,而是单纯地在拍打衣物呢。
不过昭昭便是撞见了,也只冷眼扫过,没有生出半分怜悯。
非她冷血,实在是此般场景在人命如草芥的皇宫中再寻常不过了。
她亲眼见过的,就有两个奴才被活活打死,那血肉横飞的场面……
昭昭至今不敢想起。
等两人走没了影,昭昭才敢现身。
鬼使神差地,这回她没再刻意避着大道走。
没两步,果就见着那男孩还在受罚——直挺挺地跪在手臂粗铁链上。
远远望去,男孩低垂着头,虽瞧不清楚面容,周身的死寂之气却难掩。
此刻院子里就只剩男孩一人,昭昭胆子大了些,步伐竟朝着男孩的方向而去。
走至男孩身侧时,昭昭脚步放慢。
周围血腥味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没有去确认人是否还留有口气,她视线毫不掩饰地扫过男孩下身受刑的部位。
臀部附近,黑灰色粗布麻裤已被打地碎裂难掩,其间隐约可见殷红的皮肉。
当真是又一个皮开肉绽。
伤得这般重,竟还能直挺挺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