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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断然否定。我又窜到前面去找。哪里有王后的踪影?都是粉红和桃红的,虽然也很美,很娇艳,但都不能同王后比。我将茶花园细细地搜索了好几遍,还是没见它的踪影,有一朵长得像它,但形状和色泽又差得太远。那个时候,小孩们没人敢去偷花的,因为园丁特别凶,所以它也不可能被偷。
我满心沮丧,还有点迷惘,这事实在想不通。“其实——”好友试探地说,“我最喜欢的是桃红色的茶花。比如这一朵。”“那算什么!!”我激烈地打断她,“你根本想不到我看见的那一朵有多么美。哼,没人想得到!”我真的发气了,也不知是向谁发气,我感到我被大大地捉弄了一场。
茶花要开好几茬,我仍然去看它们,但已没最初的激情了。我反而觉得那种美艳有点徒然的味道。美丽的白茶花,难道是我的幻觉?当然不是。它为什么要藏起来呢?现在回忆这事才觉得,也许那就是我看见的终极之美,那种美是一次性的,无法再现的。总之有某种说不清的魔法促成了她的诞生。
后来我又见过好多好多茶花,还去看过花展。美啊,美得没法说。但那些美丽的花儿只激起我一些感叹,从前经历过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心跳是不会再有了。
在梦里,我还在继续同好友争辩,我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到底要说什么?或许,谁的灵魂能出窍,他就可以同终极之美晤面。不过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因为仍然不能解释那种美,不能解释她的无常。
她是有过的,我的白茶花。我同她交流之际,鼻尖差不多都凑到了花瓣上。那是南方雨后的艳阳天,大地里头的精灵纷纷往上窜的时刻。如果凝神屏气去听,还可以听到地心深处的甘泉汩汩流过呢。后来她消失了,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能在这个世界瞬间现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在自己的生命旅途中都见过这一类的精灵。一些人因为无法捕捉而扼腕哀叹;另一些人用遗忘来镇压了自己身上的诗意,转向世俗或颓废;而我,成了决心要将这种邂逅演习到底的狂人。
冰天雪地
冰冻期延续了十天了,大地白茫茫,硬梆梆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我戴着自己缝的棉手套,缩着头往学校赶,我的双脚冻木了,只有冻疮还可以感觉得到。糟糕,居然又飘雪了,很大的雪,非把我的衣服弄湿不可。我躲到那一家的屋檐下。我一边跺脚一边盼望弟弟们经过,他们一定带着伞。
那个小孩同我差不多大,他正在房里糊纸盒。房里很暗,没有炉火,木板壁四处透风。他跪在地上,摆弄着浆糊刷子,他的手上有紫红色的冻疮。他的鼻涕流下来,眼看要掉到衣服上面,他用力一吸又吸回去了。隔一会儿那鼻涕又往下掉。他的爹爹,那个瘫痪的老头子在后面房里同他说话,他“哦哦”地答应着。他没去上学,这个小孩。这样严寒的天气,我多么想对他说一句:“冷啊。”可是我不认识他。不,我是认识他的,因为天天经过他家,我只是从未对他说过话。我不好意思对他说话。
他又弄了一钵浆糊过来,开始刷了。他的动作沉着而老到。难道他就不冷?街上的孩子,他们抗寒的能力是多么强啊。当然,还有抗疼痛的能力。我觉得他们可以将疼痛完全忘记。我继续跺脚,脚仍然是麻木的。到处是硬梆梆的,雪花也不能使大地软化。那两只麻雀在屋檐那里等待,它们快要饿死了,觅食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顺着屋檐钻到杂货店的雨篷下面。有两个人在店里买炭盆,他们将陶制的小小炭盆举到亮处去察看,他们聚精会神于他们的工作。啊,炭盆!我们家里是没有炭的,只有一点点炭末,是用来引火的。他们买走了炭盆,一人一只。到夜里他们家里会燃起美丽的炭火。杂货店的店主在后面的黑暗中对他那个亲戚说:“那种地方哪里用得着炭盆呢?他真该多想一想啊。” 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怔,原来还有用不着炭盆的地方啊,那是什么地方?!在我看来,只要弄得到炭,哪里都可以使用炭盆嘛。冷风从头顶的瓦缝里灌进来,我将身上的棉袄裹紧了一下。
我的弟弟们过来了,我跑出去,钻到他们的伞下——那种很大的老式油布伞。我离开杂货店的时候,听见店主的亲戚在说:“冰岛。”我们三个人共一把伞走在冰天雪地里,有时风将我们的伞吹得倒向一边,我们合力将它扶正。我想,我们这里不就是“冰岛”吗?这么硬的地,严寒,无处可躲。还有脚上的冻疮,碰一下就钻心痛。“冷啊。”我终于说出口了,可是两个弟弟都没有反应。大约他们知道独自忍受是不可改变的命运。
夜里,我将被子裹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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