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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吹完牛皮,我翻开书封底——上头明明白白印着一行“一九七七年七月台初版”字样——这是如山铁证,唬谁也唬不了的,“七七年出版的书,怎么可能写出八二年和八四年间发生的事呢?”
“怎么不可能啊?什么叫不可能啊?”老大哥又一挺身躯,连脖子仿佛也抻长了,“老子欢喜蹲苦窑就去蹲苦窑,不欢喜了就出来不蹲了,有啥不可能的?”老大哥单挑起一只右眉,冲我喝道,“今儿几月几?你说!”
“七月十三。”
老大哥又掐指算了一通,道:“那么是壬申年、丁未月、庚寅日。要是我说,到了丙子年、辛丑月、戊午日,那帮子骑着摩托车吓唬你的小混混就要散伙,你看可能不可能啊?”
我学着他屈伸手指头的样子,勉强算出“丙子”是大约四年以后,便再也算不下去了,遂嗤道:“一九九六年的事,谁知道?”
“不是九六、是九七。阳历一月十六号,到了那——天,竹联帮孝堂那帮子小王八蛋就玩儿完了!我说这话,你信不信啊?弟弟!”
“照你给我惹的麻烦看起来,”我兜转身,自顾往一排一排可谓森然壁立的录放影机和电视墙间胡乱踅逛,一面懊声恼气地说道,“我还等不到九七年呢——出了你这破烂工厂我就玩儿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至于嘛!”老大哥紧紧趋步跟过来,道,“你要是还为着那年捱枪子儿的事怄气,自管打老大哥几巴掌、踹老大哥几脚丫。要说当年么——那些日子老大哥也不好过,再硬的脑袋瓜子也抗不住那么些灯架子一回又一回地砸呀!你说是罢?”
这老小子不提,我还险些儿忘了。可不?打从捱了那一枪之后,除了在营服役期间,多年来我从不敢轻易脱下徐老三给的那件“壳子”,无论严寒酷暑,一径贴身穿靠,不知情的人总以为我老挺着个鼓凸凸的小肚子。有一次接受电视节目访问,一位知名的女主持人居然盯着我的肚子说:“听说作家都喜欢喝两杯,您一定也不例外罢?”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我听出个破绽来,忙不迭地回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捱枪子儿了?”
老大哥似乎也猛地察觉失言,伸出鸡爪般的五指待要捂嘴,反而露了痕迹,只得期期艾艾地挥舞着臂膀,夸张着不耐烦的神情,道:“这、这——嘻!不早告诉你了吗?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你有能说话的地方,咱们这就去!”
“嘿嘿!”老大哥蓦地一拍巴掌,随即冲我的鼻尖一指,乐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时,荧幕上的一百五十个李小龙腾身跃起、冲向一阵鞭炮也似的枪声,却不曾落地;他凝结在半空之中的最高点上,胸口迅速渗出一枚血红殷殷的“终”字。
45 残稿
于李小龙误服Equagesic(一种复方阿司匹林和美丙胺酸混合药片,有抗抑郁功能)而暴毙之后十九年,我不期然对《精武门》全剧的最后一个镜头有了和少年时代初看时大不相同的观感。
李小龙腾身跃起、冲向镜头,四周响起一阵鞭炮也似的枪声,电影在他未曾坠下的那一格底片上结束,故事里一代大侠霍元甲最钟爱且武技最高明的弟子“陈真”——一个虚构出来的英雄——想必是死了。然而在另一部随片拍摄的八厘米纪录片上,李小龙当然没有被乱枪打死,也没有凝结在半空之中;百分之百吻合牛顿的物理定律,他落下来(而以观众之想像,他一定会奋力踢出的最后一腿根本未曾踢出),掉在片场工作人员预先铺好的假石砖地上。李小龙用大拇指抹去鼻尖的汗水,略事小憩,准备拍摄下一个镜头。
所谓下一个镜头,反而是出现在剪辑完成、公开放映的影片中稍早的一段画面,也就是英雄“陈真”在大厅上筋肉虬结地贾勇怒喝,加上一小段助跑、跨越一截尺把高的门槛、向庭院飞奔的镜头。
这样倒着时序拍摄是不是为了镜位安排作业的顺利使然,则我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段八厘米的纪录片里,我们看见李小龙捧着个保温杯在喝水,摄影组的人七手八脚扛着一干器材自敞开的大门外穿越庭院、移入厅堂,先拍摄了众枪齐发、枪口冒出白烟的镜头(这个镜头在公映的版本里又被剪掉了),再掉转一百八十度、准备拍摄李小龙怒喝奔出的片段。这时,李小龙原声的旁白以一种带有浓重广东腔的英语道出:“My movement is the result of your movement.My technique is the result of your techn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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