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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埋在哪里的沙粒。他看上去比他的影子都要狼狈,脸上扭曲着,狰狞扑面而来。拿去了那些谦和跟威严,苍老纤毫毕现。她把目光挪开,看着他的胸膛,看着他胸膛跟腹部之间那道歪歪扭扭的线——此刻她才知道她的身体里有一片原野,可是她刚刚失去了它。他终于倒了下来,压在她身上。她费力地呼吸着,反倒觉得安心——因为噩梦快要结束的时候,不都是喘不上气么——喘不上气就好了,马上就可以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在流血,这是嫂子教过的。另外一些嫂子没教过的事情她也懂了,为什么有些女人,在这件事发生过之后会去寻死。所谓“清白”,指的不全是明媒正娶,也不全是好名声。
他离开了她的身体,平躺在她旁边。她明明痛得像是被摔碎了,但是却奇怪地柔软了起来。她侧过身子贴在他怀中,根本没有那么难。羞耻之后,别无选择,只能让依恋自然而然地发生。她的手指轻轻梳了梳他鬓边的头发。男人说:“我会待你好。”然后又突兀地,冷冷地跟了一句,“你不用害怕老夫人,她是个苦命的人。”
云巧的声音传进了帐子里:“老爷,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我来伺候夫人擦洗身子。”
血迹仓皇地画在她的腿上,小腹上也有零星的红点。血痕的间隙里,还有一种陌生的液体斑斑点点地横尸遍野。令秧嫌恶地把脸扭到一边,她算是见识过了男人饕餮一般的欲望和衰败,男人也见识过了她牲畜一般的羞耻和无助,于是他们就成了夫妻,于是天亮了。
在唐家的第一个清早,是云巧伺候她梳头。“你会不会盘牡丹髻?”她问,怔怔地注视着镜子切割出来的,云巧没有头和肩膀的身体。“会。”云巧口齿清晰爽利,“不过我倒觉得,夫人的脸型,梳梅花髻更好看。”“梅花头——我不会,你帮我?”令秧扬起下巴注视着云巧,眼睛里是种羞涩的清澈。云巧略显惊愕地看着她:“夫人是在打趣了。只管吩咐就好,哪里还有什么帮不帮的话呢?”令秧欠起身子,将身子底下的束腰八脚圆凳挪得更靠近镜子些,重新坐回去的时候,那一阵痛又在身体里撕扯着。她皱了皱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刚才给我涂的那种药,真的管用?”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又是一副小女孩的神情,充满了信任。云巧站在身后,拢住她厚重的长发,轻声道:“听说管用。”令秧垂下眼睑,拨弄着梳妆台上的一支嵌珠花的簪子,听到云巧说,“太太把那个玳瑁匣子里的发簪递给我一下吧,我若自己拿的话,刚编好的就又散了。”令秧叹了口气:“云巧,你——你跟老爷的第一个晚上,是谁把这个药膏给你的?”
她觉得,那是她成为女人之后,无师自通地学会的第一件事——至于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她说不明白。
云巧默不作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是老夫人。”
“你在这儿多久了?”令秧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有八年了。”云巧从她手里接过了递上来的发簪,“是来这儿的第三年头上,开始服侍老爷的。不过,夫人放心,我会尽心侍奉老爷和夫人,不敢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念想儿。”
“老夫人为什么不让老爷娶你呢?”
没想到云巧笑了:“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夫人果真还是个小孩子呀。”
“那云巧,你会梳多少种发髻?”她有点沮丧,即使经过了洞房花烛,依然会被别人当成是个小孩子。
云巧的眼睛斜斜地盯着窗棂片刻:“十几种怕是有的。”
“你答应我,天天给我梳头?”令秧看着她的眼睛。
“自然啊,夫人这又是在说哪里的话。”
没过多久,休宁县的人们都在传,唐家老爷新娶的十六岁的夫人,进门不到一个月,就做主将一个丫鬟开了脸,正式收在房中成为老爷的侍妾。府里人都唤作“巧姨娘”。乡党之间,略微有些头脸的男人们都打趣着唐简的艳福。到了冬天,又传来了巧姨娘怀孕的消息——这下所有的打趣都变成了由衷的羡慕。自然,人们也好奇这位唐夫人是真贤良,还是缺心眼儿。谁也不知道,那其实是令秧嫁进唐家以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因为她总算是有了一个朋友。云巧帮她梳各种各样她梳不来的发式,给她讲府里上上下下那些事情——有众人都知道的,自然也有些不好让人知道的。云巧是个讲话很有趣的人,很简单的一件事,被云巧一说,不知道为何令秧就听得入了迷——这世上,甚至算上娘在世的时候,都没有人愿意花这么多的时间跟令秧说话。还有就是,云巧还可以代替她,去跟老爷做那件令秧自己非常害怕的事情。令秧知道,自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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