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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准备随时刮起;海就在那儿,准备随时咆哮。不可能塞住风这张嘴;不可能拔去海的牙。可是,他曾经搏斗过。他,一个人,和海洋肉搏,和暴风雨扭打。
他还抗击过其它的忧虑和其它的困难。他应付了所有的灾难。他没有工具却得干各种活,没有帮手却得搬动沉重的东西,没有学问却得解决一些难题,没有储存的食物却得吃得喝,没有床也没有房屋却得睡觉。在像悲惨的拷问架①一样的礁石上,他曾经被大自然用各种不同的恶运做为刑具轮番地拷打。大自然高兴的时候是母亲,满意的时候是刽子手。
他战胜过孤独,战胜过饥饿,战胜过口渴,战胜过寒冷,战胜过热病,战胜了重活,战胜了困倦。他遇到过各种障碍联合起来阻拦他前进。在匮乏后面,是自然界的威力;在潮水后面,是暴风雨;在暴风雨后面,是章鱼;在章鱼这个怪物后面,是鬼魂。
最后出现的是凄惨的讽刺。在吉里雅特打算就要胜利地离开的这些礁石上,死去的克吕班刚才笑嘻嘻地对着他望。
鬼魂的冷笑不是平白无故的。吉里雅特觉得自己完蛋了。吉里雅特觉得自己和克吕班一样成了个死人。
寒冬,饥饿,劳累,要拆散的破船,要转装的机器,春秋分时突变的天气,大风,雷电,章鱼,这一切和进水的口子相比都算不上什么。吉里雅特和每个人一样,能够用火抵挡寒冷,用岩礁上的贝壳类动物抵挡饥饿,用雨水抵挡口渴,用技巧和毅力抵挡抢救中的种种困难,用防波堤抵挡潮水和狂风暴雨,用刀抵挡章鱼。可是,要抵挡进水的口子却毫无办法。
① 拷问架,古代的一种刑具,将犯人缚在上面拷打逼供。
暴风雨留下这个不祥的结果和他告别。这是战败者对战胜者的最后的较量,奸诈的刺杀,阴险的攻击。逃遁的暴风雨向身后射出了这支箭,溃逃中又转过身来回击一下。这是深渊中的雅纳克的一击①。
能和暴风雨对抗,可是怎样才能和流进来的海水对抗呢?
如果填塞的衣服给冲了出来,如果进水的口子又重新打开了,那就无法可想,只能让小帆船下沉。这是动脉的结扎线自行松开。一旦小帆船连同它载的东西沉到海底,那部机器就再也没有办法拉上来。两个月来艰巨的大量的努力最后化为乌有。再从头干起是不可能的了。吉里雅特没有锻铁炉,也没有各种材料。也许在黎明的时候,他将亲眼看着他的全部成果渐渐地、无法挽回地沉入深渊。
感觉到有一种阴暗的力量在他下面,真是可怕的事情。
深渊在拉他。
他的小船沉没以后,他只好饿死冻死,像其他在人岩遇难的水手一样。
在漫长的两个月里,看不见的良心和天意都目击到,一方面是广阔的空间,波浪,风,闪电,流星,另一方面是一个人;一方面是海,另一方面是一个灵魂;一方面是无限,另一方面是一个原子。
双方进行了一场恶战。
瞧呀,这个奇迹也许就要夭折了。
这样,这种无比的英雄气概结果变得软弱无力,这场经受过的可怕的战斗由于绝望而告结束。这是“一无所有”和“一个整体”之间的斗争,是《伊利亚特》①和一个人之间的斗争。
吉里雅特发狂似地望着空中。
他身上连一件衣服也没有了。他赤裸裸地面对着无限的空间。
于是,在未感受过的巨大的力量的重压下,不再知道别人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和阴影对抗,面对不可制服的黑暗,在微波长浪和惊涛狂风的喧嚣声中,在乌云底下,微风底下,遍处分散的威力底下,充满翅膀、星星、坟墓的神秘的苍穹底下,混合着强大的因素的可能达到的意愿底下,无底的深处底下,四周和脚下是海洋,头顶上是群星,他沮丧,他绝望,他直挺挺地躺在岩石上,面朝着天上的星星,他失败了,对着可怕的深不见底的高处,他双手合掌,在无穷尽的境地中大声喊道:“饶了我吧!”
他被“无限”击垮了,他向它祈求。
今夜,他孤身一人在大海包围的这个岩礁上,筋疲力尽地倒了下去,就像遭到雷劈一样,全身赤裸,如同古罗马竞技场中的角斗士②,只是他面对的不是竞技场,而是深渊,不是猛兽,而是黑暗,不是观众的眼睛,而是未知的事物的目光,不是供奉女灶神的贞女③,而是星星,不是恺撒,而是上帝。
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寒冷、困乏、虚弱、祈祷、黑暗当中溶化了。他?睡着了。
① 雅纳克,16 世纪法国一男爵,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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