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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暂且住在庞虎家中,这位当初发誓不认春苗为女儿的英雄,究竟还是一
位慈父,更兼已近风烛残年,眼泪多了,心肠软了,见到女儿与蓝解放历经磨难,
终成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也就不计前嫌,敞开大门,接纳了他们。
蓝解放每天骑车去文展馆上班。在这样冷清寒酸的单位,所谓副馆长,不过
是个名分而已,没有任何事情需要他管。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坐在一张开裂的三
屉桌前,喝着淡茶,抽着劣烟,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报纸。
春苗呢,还是选择回书店工作,还是在少儿专柜,与又一茬新长起来的孩子
打交道。当初那几位与她同事的女人,都已退休回家,顶替她们位置的,都是二
十岁上下的姑娘。她也是每天骑车上下班。下班时,她总是要从戏院斜街拐一下,
或是买半斤鸡胗,或是买一斤羊头肉,拿回家去,让老父、老公喝几两小酒,解
放与庞虎酒量都不大,三杯落肚,就微醺了。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闲话,仿
佛一对关系融洽的老兄弟。
转过年来,春苗怀了孕,这喜讯让年过半百的蓝解放欣喜异常,更让年近八
旬的庞虎老泪纵横。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似乎就在眼前,但一场飞来
横祸使之化为泡影。
那天下午,春苗从戏院斜街熟食摊上买了一斤酱驴肉,哼着小曲,拐上醴泉
大道,一辆逆向行驶的红旗牌轿车把她撞飞。自行车成了一堆废铁,驴肉散落一
地,她的后脑勺碰在马路牙子上。当我的朋友蓝解放匆匆赶到时,春苗已经停止
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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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车是原驴店镇党委书记、现任县人大副主任杜鲁文的专车,司机是西门
金龙当年的小兄弟孙彪的儿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写蓝解放在那一时刻的心情,因为许多伟大的小说家,在
处理此种情节时,已经为我们树立了无法逾越的高标。譬如被无数大学文学教授
和作家们所称道的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小说《静静的顿河》中,婀克西妮娅中流
弹死后,他的情人葛利高里的心情和感觉的描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朝着
他的胸膛推了一下,他往后退着,脸朝下跌倒了”,“他好像从一场噩梦中醒了
过来,抬起脑袋,看见自己头顶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轮耀眼的黑色太阳。”
肖洛霍夫让葛利高里不知不觉中跌倒在地,我怎么办?我难道也让蓝解放跌
倒在地吗?肖洛霍夫让葛利高里内心一片空白,我怎么办?我难道也让蓝解放内
心一片空白吗?肖洛霍夫让葛利高里抬头看到一轮耀眼的黑色太阳,我怎么办?
我难道也让蓝解放看到一轮耀眼的黑色太阳吗?即便我不让蓝解放跌倒在地,而
是让他大头朝下,倒立在地上;即便我不让蓝解放内心一片空白,而是让他思绪
万端、千感交集、一分钟内想遍了天下事;即便我不让蓝解放看到一轮耀眼的黑
色太阳,而是让他看到一轮耀眼或是不耀眼的、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太阳
;那就算是我的独创吗?不,那依然是对经典的笨拙的摹仿。
蓝解放将春苗的骨灰埋葬在他父亲那块著名的土地上。春苗的坟墓紧挨着合
作的坟墓,他们的坟墓前都没有竖立墓碑。起初,这两个坟墓还有所区别,但当
春苗的墓上也长满野草后,就与合作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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