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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领着
我和胡宾一大早就把牛拉到院子里,用扫帚扫去了它们身上的泥巴和死毛,好像
要向人们展示漫长冬天里的劳动成果。
虽然是杨七揭发了我哥的罪行,使我哥的主任被撸,并被戴上了现行反革命
的帽子,但主任的纱帽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公社革委会任命黄瞳为我们屯的革
命委员会主任。黄瞳当了多年的生产大队队长,领导生产是行家里手。他站在打
谷场边,如同一位调兵遣将的大帅,给社员们派活。家庭成分好的社员,都被派
去干一些轻松活儿,那些坏人,都派去使牛耕地。我哥与伪保长金五福、叛徒张
大壮、富农伍元、烧酒锅掌柜田贵、走资派洪泰岳等人站在一起。我哥满脸怒气。
洪泰岳面带嘲讽的笑意。那些已经被改造了多年的坏人们,一个个神情默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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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田,是他们的老活儿,谁使用哪犋犁,谁使用哪两头牛都有定规。他们从仓
库里扛出犁,拿出套索,便各自去牵自己的牛。牛也认识他们。方六大爷叮嘱他
们:牛歇了一冬,筋骨疲了,第一天,悠着点,顺上套就行。方六大爷帮洪泰岳
搭配好了牲口,一头渤海黑阉牛,配上一头鲁西高辕牛。洪泰岳熟练地喝牛上套,
虽说当了多年的书记,毕竟是农民出身,动作倒也内行。我哥,学了别人的样儿,
把犁子摆正,套索顺好,赌气地噘着嘴,对方六大爷说:“我用哪两头牛?”
方六大爷打量着我哥,仿佛是自言自语,但其实是说给我哥听的,年轻人,
锤炼锤炼也好。他从拴牛柱上牵来那头蒙古蛇尾母牛,这头牛,与我哥其实很熟,
几年前那个初春,我们在河滩上放牧时,它的瞳孔里经常映出我哥的倒影。母牛
很顺从地站在我哥身边,它正在反刍,一大团回嚼过的草,顺着它的咽喉,咕噜
一声就滚了下去。我哥将套索搭在母牛肩上,母牛积极地配合着他。方六大爷往
拴牛柱这边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我家那头牛身上。他好像第一次发现了这头牛的
好处似的,两眼放光,嘴巴发出“啧啧”的响声,说:“解放,把你家这头牛拉
过来,让它和它妈配套。”
“其实,它完全可以拉独犁,”方六大爷在它身边转着圈说,“看看看,头
宽,额平,嘴大,眼明,前肩高一掌,犁地啪啪晌,前腿直如箭,力量大无限,
后腿弯似弓,行走快如风。只可惜缺了半只角,要不真是挑不出丁点毛病。金龙,
这牛归你使了,这是你爹的命根子,你爱惜着点。”
金龙接过牛绳,发布命令,想让牛依令进退,到达将套索上肩的最佳位置,
但牛低垂着头,只管慢吞吞地回嚼。金龙扯紧缰绳,想迫它前进,但牛纹丝不动。
因为我家的牛没扎鼻环,任金龙怎么扯拉,牛头犹如磐石。正是因为牛的犟劲,
导致了一场扎鼻酷刑。西门牛啊,你本来是可以避免这酷刑的,如果你像在我爹
手下那样精通人性、听从使唤,你很可能成高密东北乡古往今来第一个没扎鼻环
的牛。但你不听指挥,几个人也拖不动你。方六大爷道:“牛不扎鼻环如何使唤?
难道蓝脸有一套驱牛魔咒不成?”
西门牛啊,我的朋友,他们将你的四条腿用绳子拴住,在绳子中间插上一根
木棍,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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