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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成,不许他回家见我,拜托了,拜托了,唉!”
续竹巷里的同行们常说小孙篾匠不但手巧心巧,而且最会调教徒弟。
开始的几天,他手把手的点拨扳指;当扳指抚着红肿的十指,终于把自己编的第一个面匾递到他眼前时,他的脸上却冷冷的,看不出半点喜怒来:
“侬,侬自今朝起,自家搬到城外紫竹林边上草寮里厢去住,自家打篾子自家编,啥辰光编好哉七七四十九只一模一样格斗笠,啥辰光好见我伲。”
城外,紫竹林边,草寮。
七七四十九只一模一样的斗笠,堆在小孙篾匠的脚前,仿佛还泛着青涩的绿竹香气。扳指拖着眼皮,垂着手,一声不吭地站在师父面前。几个月不见,他的一双小手变得越发粗糙,一双小眼睛却似乎锐利了许多。
小孙篾匠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来:
“侬、侬好家去哉……”
刚才还规规矩矩像个小大人的扳指一下子跳起来,又一下子顿住:
“唔,师父,侬、侬好把扳指几个铜钿勿?”
“扳指,侬讲把伊爷听,系我伲让侬回哉……”
提着个小油纸包包,踏上续竹巷那熟悉的石板路,扳指的小脑袋里,一直转着师父的这句话。
巷口第一家,续竹王家老铺的金字招牌高高挂着,漆色依然很新,铺门却不知怎地,早早被那几扇黑乎乎油腻腻的旧铺板封了个严严实实。
他忽然感觉到些什么,猛地撒开两腿,没命往家里跑去。
稀稀拉拉的挽幛,黄黄白白的纸钱,簇新的一口棺材,正孤零零地停在院子中央。
阿大媳妇红红的眼圈,一身缟素地从里屋奔出来,顾不得别的,一面搂住儿子,手忙脚乱地给他披上麻,戴上孝,扎上红带子,一面只管哭号,撕心裂肺地哭号。
扳指却不哭也不号。
他慢慢跪到棺材跟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手里那个小油纸包包。
枣泥饼,常州府的枣泥饼。
阿大媳妇也不哭了,跪在儿子边上,一张又一张,燃起了黄黄白白的纸钱。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夜早已深了,水昌伯家院里传出的凄凉歌声,仍久久回荡在续竹巷里,那滑溜溜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空。
………【(尾声)】………
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么过去。wENxuEmI。cOM
十多年后,在这座城里,城隍庙的香火依然旺盛,甚至更旺盛了,但码头上,官道上,来来往往的洋人,却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续竹巷里,续竹王家老铺的金字招牌依然光鲜,扳指的篾匠手艺口碑似乎也很不错,但生意却未见得如何红火:因为洋货的关系,买竹器篾器的人渐渐地少了,而买弓辟邪的人虽然还颇有些,却早已不拘是哪一家的货色,哪位师父的手艺了,那金鸡岭上,神弓除鬼的故事,更已被那些弄弦子唱弹词的瞎子们,你传过来,我改过去,弄了个面目全非。
百多年后,城隍庙历经劫数,拆了盖,盖了拆,虽然庙会时依旧有些热闹可看,油漆一新的大殿里,却早没了道士,没了城隍的金身;
几盛几衰,如今唱弹词的早已换了妙龄少女,那甜的腻人的宛转莺啼里,神弓的故事早已绝响不闻;
金鸡岭上那块《金鸡岭大捷碑》,在不破不立的年月里,被砸得只剩了个驮碑的乌龟;续竹王家老铺的金字招牌,却不知从什么年月起,静静躺在博物馆的库房里,任岁月的尘灰,销磨了那一笔一划的金壁辉煌;
由于拆迁的关系,续竹巷越来越短了,显得有些荒凉破败的老巷里已不剩一间竹篾行,更没了什么弓铺。
如今这巷子里已没有一家王姓,城里姓王的虽多,却也弄不清究竟哪一家,才是当年续竹王家老铺的后人。
据说,几千里外的香港,如今还开有一家弓铺;据说,那弓铺的主人姓聂;据说,那是全中国现存唯一的一间弓铺了。
每逢夕阳西下,续竹巷那越来越短、越来越旧的石板路上,依旧还会有些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捧着饭碗,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说着闲话。也依旧还会有几个孩子,和百多年前的扳指一样,一面嚼着寸金糖,一面饶有兴趣地斗鸡,捉迷藏,滚铁环。但似乎已没人记得王家祖孙的名字,那流传了几千年的断竹续竹的歌谣,也早已不再有人唱起。
只有几个越来越老的老人,仍日复一日地踏着月色,摇着铃当,沿着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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